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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蒋蓝2010年诗选

2015-09-16 09:47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蒋蓝 阅读

著名诗人蒋蓝诗集《霜语》出版面世

  著名诗人蒋蓝创作的诗集《霜语》日前由山西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四川省迄今唯一入选“天星诗库——新世纪实力诗人代表作”的诗集。

  逆行者
  
  不是铁钉
  仅仅是一枚软钉子
  
  鹦鹉螺的裂缝发出逃亡的声音
  所有制式的后脑和背影
  其实是为一张泪光闪烁的面庞而生
  只有这朵葵花还陷于黑暗
  每一个门窗冲出的激流
  将街区汇成语录般的棱角
  在高热、愤怒、撞击、搂抱中
  逆行者浑身变亮,被拔光羽毛
  
  人民在逆行者身后
  漩出碎骨的白盐
  一条汉语的燕尾
  让人想起
  泰坦尼克号的船头
  
  抽刀断水的人
  只是在淬火
  
  为时间上釉
  
  奇迹过去了。打动我的总是
  远离书本的人与事
  
  那些撕裂在捕兽夹上的皮肉
  把痛哭寄存于石头
  那些无票而被赶下火车的村妇
  黑冰将巨松追赶到平原的尽头
  死在乌木的中途
  
  被女人带走的是酒意
  她们留下了软化额头的薄荷
  流水漂白了山影
  在一个发蓝的夜晚
  回忆为时间上了一层白釉
  
  我无法倒掉杯中的沉淀
  让它像杜鹃那样飞影落地开花
  透过一个最深的书橱
  我看见一张滚动的豹皮
  掀翻山野寻找自己的梅花
  
  春雨的裙裾从长廊迤地而过
  桃花谢了,血已准备好
  锦江畔的薛涛
  在六十岁的危楼上回到
  一根鱼烛捧稳的安详中
  
  红桔不再是拥火而眠的蚕马
  红桔静静地随手而裂
  
  袭击
  
  一个冬夜
  突降的雨将影子和岑寂
  全部抹去,再浮起来
  我听见一双皮鞋踢破水洼
  在身后,马蹄和喘息
  汹涌而至
  一根棍子,打中我的肩背
  听到木头折断的声音
  跳起的一头
  碰巧击中它面部
  这时,冬季罕见的闪电
  照亮它掩面的手
  和指缝间的空洞——
  
  它不过是一个孩子
  
  他淌水而逃的脚步
  从拐角的路灯下摔入黑暗
  像泼出去的水
  我想,也许穷疯了,要铤而走险
  或是一个梦游者,在施展自卫权
  或者,把我错认成仇敌
  
  我没有受伤
  我视之为黑暗与我
  撞了一个满怀
  
  鞍的影子落地即溶
  
  马半闭眼睑
  像穿过风暴的处女
  把尾随而来的风挡在耳廓
  脚下是废弃的驼峰机场与黄草
  腰后是绿茵
  眼睑之上青石耸动
  鬃毛纷飞间,玉龙雪山倾斜插入
  一面块泪水浸泡出来的静蓝
  
  缰绳如梦
  成为马永远无法逾越的边界
  背上的牛皮鞍流淌暗火
  像一面鼓被蹄铁敲打
  断然哑灭
  
  马低头而立
  鞍的影子落地即溶
  山岳平躺于马脊之上
  每一个细微的凸凹
  在深入咬合
  就像刀与仇恨
  也可以形成
  只进不出的和睦
  
  为此,马一动不动
  像个处女
  
  青城山的星群
  
  想起一些羞愧的事
  山泉就让石头举起了镜子
  我在镜中看到星群在水底
  将火红的眼睛浸成硝石和碎银
  萤火虫收集散落于枯叶
  的鸟道和蝉声
  用一种星宿的布局
  让夜晚的沉香木斜躺
  松鼠忙碌,蝙蝠归家
  我想起入口即化的事情
  
  大云飞如一袭皂衣
  山径已被散步的菊香带往荒野
  像那些修道者
  最终忘记了表情
  
  那一夜,我想起最哀痛的人
  从木屑纷飞的时光里直起腰
  开始痛饮。但星群的霜迹
  容易让人一步不慎而蹈虚
  
  坐北朝南的庙宇
  打着灯笼
  被风吹向又一座山顶
  
  乱飞的花和乳房
  
  蔗林的手指总被
  火车的呼啸钉穿
  轨道凝满了糖霜
  在一个深夜
  在我学童时代的梦中
  铁路被蔗林的长发软化为鞍
  我骑上双脊马
  吃着糖,去看海
  
  我在日益变暗
  舞蹈的蔗林是腰线的大学
  火车在一根甘蔗里
  从头至尾的哭泣
  裙子反飞
  就像预谋的出轨
  但剁开无数的牲畜和卧轨者后
  咣当声里就有了破响
  
  城市的强光削低了甘蔗
  让甜和星光退到了根部
  今夜我顺铁路而行
  一对情侣置身于忧伤的汽笛
  像被解除武装的偷渡者
  他们双手抱头
  忘记了
  乱飞的花和乳房
  
  雨人回忆
  
  回忆,轻易让小路
  潮软,悬垂,打一个结
  并将坡地复原为峭崖
  风把落叶扫出偷袭的猫步
  我赶不上溶在水洼的影子了
  但是我能闻到
  贴地而来的香气
  
  最重要的事情
  是从额头触及枝条开始
  倾下一树蓄谋已久的雨
  我的手电在反复的对应中
  变成入梦的手杖
  更远的回忆
  从背后把我拦腰抱起
  
  世事的变幻方式
  像一根弯曲的手指
  因叩问而被倒刺所震惊
  鸟群把树上的花叶全部收走
  黑云降临时分
  回来的路落英缤纷
  雨人飘飘,正剖开黑云
  
  比翼的箭矢
  
  我一直相信
  夔就是比翼鸟的影子
  
  夔以手扯头发缓缓下坠
  大地接稳了它蹈虚的独脚
  比翼鸟高举单翅
  让风景出现裂纹
  靠从神那里借来的一片假肢
  靠寻找而活
  当蜡溶解于爱情的乱光下
  鸟儿因惯于急速的绝望
  气血反而日趋平稳
  
  比翼鸟从不翔动
  它被偷跑的笨鸟和冰雹般的雨燕
  抛在云上
  单翅如帆
  像一个被风对折的信物
  腰脊在发出叫喊
  眼睛里的檀香
  不惜让一支追踪的箭矢
  嵌入身体
  事物在不均称的波浪中静默守恒
  
  像是一个怪梦的切面
  目睹自己的额头被剁开
  是为了娶回里面的新娘
  
  望帝的女人
  
  你的腰可以生出
  神秘的白盐和玉烟
  为人注目的肩背
  嵌满宫门上的泡钉
  你的影子入水成铜
  河蚌依然握不住一滴眼泪
  你是无头的,用肚脐说话——
  
  我只有一个巢
  容纳不了爱我的人民
  
  三轮车夫与李白的瀑布
  
  卸完货的三轮车夫
  叼着烟,伏在车把上休息
  烟灰如壁虎悠闲的尾巴
  随时可能断开
  好让他把一个梦做完
  
  这么热的天气
  树荫下也是一片白晃晃的辣
  车夫闭着双眼
  睡意让脑壳从车把滑下来
  如同探进一池深水
  
  他可能梦到了李白的瀑布
  瀑布流的可能是骨灰
  
  春天的望帝
  
  杜鹃在外为春事而忙碌
  空寂的平原
  开满了杜鹃的花和桃云
  这是一生中最长的一天
  
  乌鸦顶着炭火而来
  用叫嚷敲打树干和窗棂
  它让大地隆起
  黄昏时,硬是唤来了一匹南山
  
  归家的鸟越飞越急
  那些散步者却轻身而来
  叹气而返。在枯叶间窸窣
  梅花阵的机关把一条船带往山巅
  
  额头触及夜雾的清凉
  就像猜不透的事物
  往往是在放弃之际
  渐渐释然
  
  暗中的蜀国在忧郁中摊开
  它的王座、绸缎和腰肢
  即便将大平原像龟那样翻转
  就可看见那些木偶的提线
  
  后蜀轶事
  
  杜鹃的墨水修改了天空的律令
  它还用激烈的鸟影
  酿成春药
  膨大的季节步步生姿
  顺风而来的白梅
  再已无法返回山巅
  死去的梅花玉山倾倒
  白如手骨
  
  那个叫孟昶的后主
  为证实清凉的想象
  不惜淘空平原的骨髓
  用精液修建龙池
  女脸的莲蓬转如水镜
  慢下来时
  就像染坊街上
  一具沉重的石磨
  磨眼里端坐的帝王
  没忘记用玉杯再接一盅
  
  他像日晷一样无法刺破黑暗
  花蕊夫人金纸闪动夤夜而走
  在成都的水边
  正如白梅吐完了玉屑
  就只能吐血
  
  雪地蟾蜍
  
  漫天的时光
  用雪花的方式在大河上下
  玉体横陈
  涛声驯化为蜀地的细流
  冒着热气与眼泪
  就像是天庭排出的梅花阵
  
  我看不见往事从身体
  蜕下的皮
  但能感到它从体内
  刮过的刀风
  我在回望中变矮,透身冒水
  太阳下的雪人一样无助、安静
  
  逐渐透亮的全身
  让我看到火苗
  长出花籽和犁铧
  
  我双手抓紧头发
  不是为了上升
  而是为了不把自己跌碎地放下
  
  河蚌
  
  河蚌把河滩打开
  如同月亮推开失眠者的天窗
  蚌的舌尖堆满冰块
  反而让河滩在蜃景中迷离方向
  只有蚌,是被风吹奏的音箱
  粘腻的往事,青春焕发的水鬼
  均化作角质化的水痕
  
  河蚌试图返回水底
  河水却像早已退潮的纵情
  斜月在波浪间玉体横陈
  芦苇被风按倒在堤上
  蚌于是怀念那只鹬纵深的利刃
  每一次生死搏斗
  蚌的伤口胎珠暗结
  
  多年以后,我从泥地走过
  蚌把我割得鲜血淋漓
  蚌壳像一张胶木唱片
  舌头携带密语脱壳而走
  它又将去舔舐,让哪一个腰肢决堤?
  内壁天光
  闪着整个星空
  
  披垂着绿毛的电
  
  我和你站在星空下
  唯一的白桦树
  刚好陷入银杏的浓荫
  只有月光流下来
  你在我手里渐渐雾化
  远方的桥
  豹一样试探着
  涉水而过
  
  望江楼
  
  女人生于水上
  出众的置身修篁
  卓异者登高
  塔尖之针将排天而来的云气
  藏在草籽和蝉鸣中灌浆
  她竹叶的身体
  从布满马蹄的云间飘坠
  
  江湖的水把楼影写成枯笔
  王在雪峰带刀前行
  女人从林间走上楼顶
  是一个青丝染雪的过程
  她让飞雪临江,遇风成梅
  断念的竹子
  摇完一千种俯仰
  在夤夜而至的细雨中
  想起干燥的故乡
  
  一步一步拾阶而下
  那些越来越密实的竹节
  发出陀螺的笑声
  星空,不过是竹上的一层灰
  
  字库塔
  
  一场躲在银杏叶隙的雨
  终被死鸟的弧线摇落
  字库塔竟然泛出烧造的香味
  在细雨中以蓝烟谋求上路
  偶尔飞起的灰烬
  字被带走,纸成为天空的补丁
  
  字库塔比背景中的烽火台
  更具自卫技术
  一根穿透乌云的发簪
  划纸之声盖过撕裂绸子的玉光
  笑声是蜀蚕的礼仪
  纸上汉字瘦如带火的飞燕
  
  书写者毕生的努力
  不过是泊近烛火
  让思想发出烟味
  那只飞蛾举起缎子的羽翅
  埋首于火焰咀嚼的褶皱
  在雨中,酿成了我的墨
  
  等待另一个我
  
  水波把歪斜的房屋
  在河床上扶正
  我看见那一个我
  一边阅读,一边点烟
  水下的烟雾是云的兄弟
  为雷声雕刻花边
  那一个我偶尔抬头
  望了望暴雨的蹄印
  直到那一个我被眼泪煮熟
  天边,也像煮熟的鱼肚
  
  面朝不想流动的大江
  我用憋一口气的时间
  丈量一生的泅渡
  好的思想充满铁和水的气息
  我需要的水
  比精卫的口唇还少,刚好
  让言辞立稳身影
  如果无法让夜晚飘出香气
  那水,至少会让死
  长出彩菌
  
  一只穿着刀鞋的苍鹭
  在我与水面之间
  把等待割得浑身漏气
  
  2010年8月25日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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