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心灵与独守的诗性

张立群 · 发表于 2009-2-28 10:10:38

——满族诗人路地论——满族诗人路地论    如果只是着眼于新时期以后的历史，路地的诗歌起步与创作实绩似乎决定了他“迟到长者”的身份，然而，就“归来一代”的视域看待路地，这位德高望重的诗人在沐浴新中国诞生的晨曦中，就已经展开了清新的吟唱。只是，特定的历史曾使年轻的诗人一度陷入暗哑的境地，虽说这在另一方面造就了一位成绩斐然的编辑家，但就个体而言，其创作道路上难以弥补的“空白”无疑是一种“历史的遗憾”。幸运的是，历史会因时间的累积而呈现应有的公平：在艰难过后，诗人已经在饱经沧桑和反思中执笔于较高的创作起点，他和80年代奔腾的诗潮一道汇入崭新的历史，而其深沉质朴、凝练洞彻的风格又为我们带来了不一样的启迪。                                                                        一、坚守喧闹世界中安静的一角 显然，经过岁月的提纯，路地的人与诗都已经洗尽铅华。在任何写作都处于激情洋溢的80年代，作为一位资深编辑，路地自然熟谙“当代”诗歌潮流与趋势。在当时诸多流派和旗帜林立的背景下，路地以看尽纷繁变化的姿态实践着属于自己的写作方式。面对着奔涌澎湃的诗歌潮流，青春已过的路地从不乏创作的激情，只不过多年的积淀已使其归于醇雅，因此，在回首和展望之间，他只是安静而超然地写道—— 我不怨/我的生活//生活的河/自有流势//我怨/我自己/一棵不抗旱涝的/晚熟稻子                             ——《我不怨》 《我不怨》以简单的形象比喻和深刻的自省意识，传达出诗人面对沧桑岁月坚守世界安静一角的态度，而在反复体味之后，又包含着一种昂扬向上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出版于80年代初期的诗集《绿纱窗》、《淡淡的紫雾》，基本上延续了这一风格。在路地的诗中，总会包含着一个“我”或是“我”之视点，透过“他”，诗人可以抒发情感，观照外物，审视人生，而在其背后，则是一个不趋时利，安静弹奏心曲的灵魂。无论是咏物喻人，借景抒情，还是寓理明志，直抒胸臆，路地的诗歌总是在内敛而空灵叙述中展现心灵的絮语。他舒缓地抒发主体情怀，以主观的真实映照客观的世界；他的诗风格恬淡质朴，在静谧中尽展诗美的风骨。应当说，上述倾向已充分表明了路地突破了“十七年”现实主义固有的写作模式。然而，在回归自我的过程中，路地诗风的相应转变、观念更新又绝非易事。对于这一代诗人而言，主体与个性的丧失既属于诗歌也属于诗人自身，因此，超越固有的思维定势必将走向澄明的诗意世界。路地在历史的惯性尚未完全殆尽时率先张扬自我，以崭新的当代意识勾勒崭新的人生之路和心灵之旅，充分证明了他诗句中“我，自始生存于‘统一’里”的自我性认同。在《小蚕》中，路地曾通过“一只小蚕”爬向“广大的天地间”的情态，再现了缓步走向“光明”、“宽敞”、“自由”的过程，然而，因为世界“瞬间”的斑斓，所以，涌动的“小蚕”一时感到“刺眼”——“小蚕”的历程无疑是生命的历程，同时，也可以视为诗人面对蒙昧历史而进行的精神自况：“模式是卵/你与我/当为小蚕”——在沐浴阳光的世界而始终坚守特有的谦谨、纯净，正是诗人本色性情、“文如其人”的生动写照。在宁静的坚守中，一切历史编织的幔帐都因俯视人生的姿态而变得无足重轻。这里没有矫情和掩饰，只有一位满族诗人的真实心灵和生命体悟，那种超乎其上的境界犹如挥别“往事”一样——“筑一堵清静的墙/围在身后/往事如烟散尽//那愁烦不在心头/欢乐也不在心头/心上自有高楼”（《往事》）。二、内心世界的自然袒露 路地的诗，多聚焦于内心世界的丰富性与多义性，正如他在《笔》中坦言：“笔/在驰骋//蘸着真情/蘸着良心/蘸着卓识”，驰骋的笔是开拓的先驱，是内心独白的痕迹。在这位正直诗人的笔下，诗歌美学的精髓在于自我心灵的描摹，他清丽的笔调，常常以寥寥数笔的方式散点透视出诗歌的情感层次和深度。在近乎一节节流云小诗般的排列中，诗人追求在刹那中寄寓无限的写作理想；而与此相一致地则是，诗人似乎更多在书写一个个单纯而古典的童话，那些外化的情节和波澜，都在折射内心世界的情感起伏中袅袅升起，一如他笔下的《炊烟》，无论延伸至何处，总会不知不觉地回到情感的层面上去。以流动的主体情绪贯注于诗作之后，路地笔下的象征物与其对应物建立起了多元对应的关系。这是由想象与现实，意象与象征共同交织的网络。如果说著名的长诗《我》更多是以赤子之情，完成了一次写实、抒情意识较强的自我剖白，那么，在那些常常以精巧短制出现的篇章里，诗人则是为我们提供了多个探视的窗口。比如，《水珠》中的“这水珠是一面镜子/照历史/也照现实”就是一种主体沉思的情状；而《江心岛》中的“你充实/从不觉孤寂”又可视为自我超脱的心境……虽说，在指向不同客观对应物时，路地的主体世界与之形成了多条复杂多义的链条，但究其实质，则是围绕内心这一原点形成辐射的圆圈，而诗人的可观之处，就在于他在成功调动主体意识的同时，提炼出精确的事物及其生命韵味。体味路地的作品，多是灵魂的自然袒露。其诗作中的悸动与落差，欢乐与忧郁，都源于其生命的真实体验。在经历生命的颠簸之后，诗人已不再彷徨与讳饰，那些逆境中的期待，失意中的焦虑，还有故乡和童贞般的追忆，亦或难以忘怀的恋情，俱在无限眷恋中成为自然的呈现。既然岁月的沧桑刻绘出此刻的“脸庞”：“人的脸/是一面面旗帜/在宣扬人生的主张/日夜不停”，而“皱纹/是时间的风/把旗帜吹累了/留下的道道折痕”（《脸》），那么，有感于时间的流逝，夕阳的辉煌，诗人怎不能感慨良深，落笔凝重？然而，纯情和自然的流露又并不是路地写作取胜的唯一内容，构思精巧，闲庭信步，随手拈来，才是诗人平中出奇，自然天成，摄人心魄的根本原因。作者总是将单纯的思绪与丰富的内涵统一在一起，而通过自然的袒露完成与读者之间的交流，又成为烛照其内心世界的另一多义性内容。                   三、“江边的故事”与自我的融合 在路地的创作中，“江边的故事”占有很大的比重。除了早年的“初唱”之外，世纪初的路地还结集出版了《鸭绿江吟》，其中包括新作102首。作为常年生活在鸭绿江边的诗人，对江水的钟爱既包括某种地域意识，同时，也极易表达诗人创作的内在特征。在诗人笔下，“江的性格”是“从山那边出发/一路走来/带着大山的性格//耐独  尽职  自主/永远伴随着/滋生万物的泥土//江  就是一座/躺卧的/流体的大山”（《江的性格》），因而，对“江”的恋情就在于“江边”伫立时获得的种种启示：江水可以“使我净化”、“引我多思”、“促我自剖”，所以，我“愿献你情诗百首”，我们是“挚友”，“相约决不分手”（《江恋》）。事实上，早在新时期再次动笔之际，路地就不断漫笔于“江边的故事”：他以展望的姿态写“江流”、“江轮”、“江鸥”；以咏物的方式写“江鸥”、“江湾”、“江心岛”、“江口”、“江雾”、“江水”；以“速写”的形式写“断桥”；以静默沉思的方式写“静坐”、“鸭绿江”、“晨舟”与“晚钓”……在这一阶段，《我与江》中的“我立在江身边/江立在我身边//我身边无江/江身边无我//江似有似无/我似无似有”描述，最能体现诗人与江“化合”的情景。显而易见地，诗人对生养他的江水寄寓了太多的情感与遐想，在辞别了“故乡”、辞别了“爷娘”之后，“幸遇亲者鸭绿江/轻抚我的心儿流淌/不见了  那一节愁肠”，在某种程度上，正是二者关联的缘起和无限延伸的可能，而这一倾向在纳入到“文化地理学”的视域之后，江水也必将影响到诗人的创作。至此，我们大致可以在那澄澈的诗句和情感的流淌中，看到了路地诗歌与江水之间的共鸣，这是属于诗人和读者共有的“故事”。“百首鸭江吟  时时绕吾魂  自知非上品  却信少诗邻”，对诗集《鸭绿江吟》的自我题记，客观而谦逊地流露出诗人对这条发源于长白山，注入黄海，全长<chmetcnv wst="on" unitname="公里" sourcevalue="790" hasspace="False" negative="False" numbertype="1" tcsc="0">790公里</chmetcnv>的河水有着怎样的深情。在经久不息的吟唱中，江水浸润着诗人的心灵和文字，象一面镜子一样映照着“我”的喜怒哀乐；而诗人的创作也如江水般宁静悠长，自然舒展，这一相互呼应的关系，使“江边的故事”与自我的融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走近江的身边/江走进了我的生活/江改变了我”，《江改变了我》无论就题目和内容，都很清楚地说明了两者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式的逻辑关系。 四、载起哲理的意蕴空间 鉴于路地的诗歌总是源自内心的感悟，他的诗势必会在流露真情和思索的同时，披上哲理的光环。以历史化的眼光看待上述倾向，在经受不平坦的生活道路和命运的跌宕起伏之后，诗人的人生经验可谓丰富而厚重。“晚节渐于诗律细”，路地的“文章老更成”主要集中在对诗歌及其承载空间的理解上，当然，相对于那些散漫随意的形式，路地的诗歌也堪称古典诗歌艺术熏陶和当代诗歌艺术实践结合的范本。面对着大千世界的纷繁变化，路地的诗习惯于将生活中发现的哲理化为形象与境界，在简单而平常的语言叙述中，路地往往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将事物的本质浓缩成箴言警句，升华为关于自然、历史、社会、人生的启迪，比如，在《隔着栏栅》中，路地就以—— 隔着栏栅/望世界/支离破碎//走近栏栅/看世界/横竖曲直/线条自有规则//手把栏栅看去/原来还是/完整的世界            的诗句，表明了认识世界的有限性和无限性，“世界”的支离破碎和自有规则，本身就是一种相对的问题，在不同视点和镜头下，所谓远景、中景和近景，不外乎“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般的外部表象。但在重复一个圆形轨迹之后，那个“隔着栏栅”的世界，恰恰是一个立体、深邃的宇宙。充满哲理的意蕴，在路地80年代以来的创作中表现得日趋明显。在这一阶段，无论是托物言志，还是情系山水，那种漫游的思绪总是带有明显的思辨色彩和哲理的光环。他在“江水”中发现“托着亘古独有的新意”（《江水》）；在“静坐”中发现“无害者的心是相通的”（《静坐》）；在“逆流”中发现“人类较少逆向思维”（《逆流说》）……而无尽的哲性美学内涵，就以审美主体的不断感悟实现了多元相对的呈现。阅读路地的诗，总可以在浅显平静的诗情画意中发现思想的震撼力和非凡的感染力。这种倾向当然是诗人积淀和反思的结果，但更为重要的是，它又是诗人生命智慧的结晶。从某种意义上说，路地的创作似乎已经远离了喧闹的社会。他很少以直面生活的方式反映现实人生。然而，他期望的是以迂回、曲折的写作表现时代的情绪，正如独辟蹊径和曲径通幽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发现亮丽的风景。作为一位满族诗人，路地的诗不但在满族创作群落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还常常以开拓的精神，身体力行的为当代满族文学事业奔走与操劳。除个人创作之外，《满族诗人诗选》、《当代满族作家论》等极富历史价值意义的著作出版，都与路地的创意和组织密不可分。即使从诗歌行为的角度看其创作，路地越来越丰富豁达的视野和独特的风格，也标识其激情和哲理早已潜伏其中的实质，因而，其时代印记也必将是不言自明的。通过以上几个方面的论述，我们大致可以看到路地诗歌创作的全貌。如今，已须发斑白的诗人仍笔耕不辍，饱含赤子之情，为民族文学事业默默奉献。每当由此想到鸭绿江边那勤劳、熟悉的身影，我们的心是难以平静的。为此，我们惟有期待路地能够带给读者更多的诗歌精品，并在期待中驻足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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