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疯人院

严立真

疯人院
　　——评《市场街的斯宾诺莎》
　　文/严立真
　　人类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疯人院，无论是非理性的和非逻辑的“世俗人生观”，还是文化人自以为是的纯粹理性和纯粹逻辑论证的“科学人生观”，在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中都毋庸质疑地给人类下了一个疯人的结论。
　　美国著名的小说家辛格的短篇小说《市场街的斯宾诺莎》，很深刻地描述了这种疯人院现象。主人公菲谢尔森博士服膺斯宾诺莎在《伦理学》里展现的那种纯粹理性和纯粹逻辑的论证方式，他相信心灵最高度的完美是“智性之爱”，并要用这种爱把人间的七情六欲控制起来。在宗教上，他像斯宾诺莎那样离经叛道，衣着和生活习惯已经很“外邦人”（非犹太人）。他躲在犹太街区的阁楼里与世隔绝地以图书和学问为伴，还有一架望远镜供他仰望天空察看天空的虚实。但是他在这种追求“科学人生观”的生活中得到的却是贫穷和他人的嘲笑，他一旦失去他人的救济立即就面临被饿死的危险。
　　当隔壁邻居多比把她珍藏多年且从未用过的嫁妆一一向他展示并告诉他“我有足够的钱到美国去”［1］时，菲谢尔森博士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栗起来。这种颤栗使他所追求的斯宾诺莎式的科学理性顿时因为缺乏生活经验的支持，俨然建构在沙漠上的海市蜃楼遇到风雨吹打一般轰然崩溃。
　　但是这并非就像那些低智商的评论家所评论的：“使他参领透彻生活乐趣的，并不是什么科学器具或纯理性的深思，而是一位帮助他从病中康复的文盲老姑娘。”其实菲谢尔森博士在文盲老姑娘多比身上并没有参悟什么透彻生活的乐趣。因为辛格在小说中埋下了伏笔，他是这样描述代表“世俗人生观”的多比的。她虽然善良和勤劳但她是一个被世俗污辱和损害的人，世俗是一个充满罪恶的泥坑，用巴尔扎克描述巴黎社会的话说是一个烂泥潭。比如她在婚姻上一次次遭到他人的戏弄和欺骗，而她的不幸遭遇不但得不到旁人的同情相反成了旁人嘲笑她的资料。“多比啊，你再也没有希望了。你是命中注定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了。”［2］
　　而多比跟菲谢尔博士讲的那些话，正是作家借多比之口对世俗人生的批判。那晚“多比用平静的口气跟菲谢尔森博士讲了自己的身世。……她的父亲是一个门房，替犹太人开的肉店看门。她的母亲在屠宰场里拔鸡毛。他们一家人曾经住市场街19号的地下室。她十岁就当小女仆。她的东家专收在广场上弄来的贼脏。多比有一个当兵的弟弟进了俄国军队，从此再没有回来过。她的一个姐姐嫁给了普拉加的一个赶马车的，后来难产去世了。多比讲了1905年间黑社会和革命党间的一场斗争；讲了那个瞎眼伊奇和他的党徒怎样去向家商店勒索保护费；讲了那时候青年男女礼拜六下午出外散步，如果不付安全费，就会遭到暴徒的毒手。她还讲到那些人贩子乘着马车到处转，专门诱拐妇女，卖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去。多比发誓说，有几个男人甚至想把她诱骗到妓院去，可是她逃跑了。她诉说她吃尽了苦头。她遭到过抢劫，她的男朋友被人偷了钱财；有人抢她生意，有一次把一品脱煤油全倒在她的一篮硬面包里；她自己的表兄，就是那个鞋匠，在动身到美国去之前，骗去了她一百卢布。”[3]
　　由这些故事来分析辛格最后描写菲谢尔森博士说：“神圣的斯宾诺莎啊，宽恕我吧。我变成一个傻瓜了。”［4］这证明菲谢尔森博士虽然看到了世俗人生的苦难——“菲谢尔森博士向半明半暗的疯人院（世俗人生）张望进去，还竖起了耳朵。他知道这些胡闹的人的行为跟‘理性’正好是对立面。这些家伙满脑子都是最虚荣的激情，陶醉在七情六欲中，而按斯宾诺莎的看法，七情六欲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追求的是欢乐，结果得到的却只是疾病、监狱、羞辱以及无知带来的苦难。”［5］——但他却并没有从“世俗人生观”中和他所追求的“科学人生观”中找到一个理想的人生观，最后他陷入了无知境界，沦为了一个既无法从“世俗人生观”中找到乐趣也无法从“科学人生观”中找到乐趣的傻瓜。
　　这个傻瓜一生所追求的人生观就像阿尔贝•加缪笔下的西西弗，在做着荒谬的滚石头工作。
　　当我看完辛格这篇《市场街的斯宾诺莎》后，我看到了当下中国人所面临的问题，中国人无论是“世俗人生观”还是“科学人生观”无不是跟多比和菲谢尔森博士的人生遭遇一样，都是苦难的和愚蠢的，都是荒谬的结果。那些崇拜物质主义的世俗人生，那些追求“理性”科学人生观而被国家体制包养的文化人，他们给我们当下中国人的人生带来的荒谬结果是有目共睹的灾难，在此我们没必要再赘述了。
　　
　　注释：
　　［1］：［美］辛格，《傻瓜吉姆佩尔》，4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万紫 等译
　　［2］：同上，43页，［3］：同上，46页，［4］：同上，51页，［5］：同上，37页
　　09/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