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艺术论坛

 找回密码
 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7928|回复: 10

颂兵甲 谎言里的天堂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11-11 12:0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1
现在尽管让他们去笑话我吧,我已经坐在了离开攀枝花的火车上。我靠在火车窗边,车厢里弥漫着烟味。我不停地抽烟,尽量保持着清醒;在我的对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妇,态度亲密。而我的身边则坐着一个年轻的学生,戴着眼镜,从一上火车,她就开始看书,书的名字叫做《中国哲学史》。她很安静,头埋很低,象这大海里的孤岛。在火车上除了喝点水,别的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只是看着对面的夫妇,他们很能吃,态度亲密得让我作呕。火车行驶得很快,车窗不停地叩击着我的头。微微有一些风;我把车窗留出一条缝。冷热对我刚好合适,但我看得出我身边这女学生正在发抖。她没说话,强忍着。夜已经很深,火车在深山里穿行着,铁轨撞击的声音很大;一个接一个的山洞呼啸着把我们吞没。车厢里人满为患,走道里几乎已被堵死。靠着我的座位外站着几个学生,两女一男,脸上稚气未干,但好笑的是,那男学生的嘴里刁着一根烟。从他们的交谈中我知道这是技校的学生,乘着国庆节放假回家玩几天。另处还有两个学生不停地走来走去,有时候会到这三个学生身边来嘻戏几句。他们声音很大,故意做出流里流气的样子,但我知道,他们不过是些学生。两个女学生在谈论着电影。男学生偶尔插入两句话,她们谈到了《古惑仔》,男学生说我全看了,总共八部。女学生笑了,说哪里有八部,不过才四部。男学生说,这你们就不知道吧,《古惑仔》是从92年开始拍的,每年一部,算到今年刚好八部,都是郑伊健演的。两个女学生不停地笑,说骗人。这笑声让我想起从前。天真无邪的笑,笑声里没有虚假的成份,我很喜欢听。这两个女学生衣著朴素,其中有一个是圆脸,五官清秀。我看得出来这个男学生正在极力讨好她。这个男学生把衣服拴在腰上,脖子前挂着墨镜。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跟那圆脸的女生说话,渐渐地,三人谈话变成了两人谈话,另外那个女生插不上嘴了。她的睡意来了。她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坐在过道睡了。那两个学生则说个不停,从电影讲到他们班的同学。讲到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然后有一个人的名字经常被他们提起;讲到这个人时,他们都露出不屑的神情。最后那个男生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我暗暗有些好笑。 女生没有回答,两个人沉默了下来。直到另外那两个男生挤过来,这沉默才被打破。现在是凌晨五点多钟,车厢里非常安静,除了这几个学生的吵闹。他们的精力很好。我想起从前的我就象现在的他们。我看着他们就象看着从前的我,看着时光倒流一般。假如,但我知道这假如不会再来了,谁都知道当你说出假如两个字的时候,那意味一切都完蛋了。不会再有什么发生,我知道,这个世界是非常现实的。现实就是这样,这几个学生不过十五六岁,但都在抽烟划拳,声音很大;接着,那个胖学生买了一瓶白酒,他们三个喝光了这瓶酒,没有下酒菜,象堵气一样,做出很忧郁的样子。
    大约在凌晨六点,火车进峨眉车站。几个学生收拾行囊下了火车。由于很安静,所以我能听见他们不经意的说话。终于离开了攀枝花这鬼地方,他们说。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诅咒似的。
    我很吃惊。因为这话应该是由我来说的,而不是这些少年们。他们才来了多久,而我呢,已经在攀枝花住了整整二十七年。有资格痛恨故乡的人是我,而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但是,我突然想到,这些仅仅呆了几年的学生都在痛恨攀枝花,那么肯定它有什么问题了。至于你要我说它有什么问题,现在我无法回答你,也许以后吧,有些问题只有当你离开它之后才能发现本质,所以我正在这么做;但是我不敢去想,因为只要一想到这些,我的心立刻就会被悲伤所占据。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知道,意志有时候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
    现在火车已经驶进了成都平原。我身边的这女学生终于合上了书本,把它放进提包里;她抬起头来,似乎是窗外的风景吸引了她,但事实上我对这些景物一点都不想描述。她在桌上放了一瓶矿泉水,但整晚她都没有喝一滴水。看起来她仍然不渴。而我仍在不停地喝水。我不停地扔掉喝干的矿泉水瓶子,象一只被困在沙漠里的野兽。不过奇怪的是我没什么尿意,从上火车到现在,我还没去过厕所,这很好,因为我只要一侧头,就总能看见厕所外一大堆人撅着屁股。
    她突然把那瓶矿泉水推给我——显然她注意我很久了——“给你喝吧,我不渴。”她说。她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她一点嘲笑我的意思也没有。我打开瓶盖把水灌进我的脖子里,“谢谢”,我对她说,“你是去成都上学?”
    她点点头。我说:“现在已经过了开学的时间了。”
    她说,“我请了假,回攀枝花。”
    “这么想念攀枝花”──我开玩笑说。“也不是,学校里开运动会,也没什么事,所以就回家了。”
    “你念哪个大学?”
    她说:“川大”。她有些腼腆,说话声音很小;我说,“川大?”声音很大,我对面的年轻夫妇认为我在自言自语,吃惊地看着我。她们睡眼惺忪的样子,刚刚从桌子上抬起头。这没什么,可我们的谈话却被夫妇的目光给打断了,女学生转头望着窗外,她确实很腼腆。她不再说话。她是一个好学生,恋恋不忘回家,而我呢,却正干着丢脸的事。
    对于我来说,下了火车之后,可能再也不会记得她们的样子,谁会愿意去想起他们呢?我只是想说,在我们这个社会,哪怕是一截车厢里,每个人的目的地都不同,尽管我们都在成都下了火车,然而方向呢,却是各有不同,有的人回家,有的人离开,就象那些学生一样,对于攀枝花,有的人痛恨,有的人留恋。 这是个复杂的事儿,我不想再提,现在我只想给我的老同学何家明打一个传呼。我有很久没见到他了。
    我等了很久。我坐在电话亭外的长椅里一直等他给我回传呼。灰朦朦的天色,对面站楼上几个火车站的字样和人来人往的人群让我倍感孤独。现在是十月,攀枝花依然艳阳高照,而成都已有了一些寒意了。离火车北站没有多远是攀钢大厦的分部;我决定在那儿住下,因为我找不到其它更便宜和更安全的地方。幸好我带了工作证,柜台后面的小姐冷冷地看着我的工作证;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我不得不解释说,从前我没戴眼镜,不过那的确是我。服务员小姐问我住哪一间,我说,最便宜的。她抬起头看我一眼,要住几天,她说。
    我说,两──三天吧。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说,到底几天;我说那就两天吧。我问她有热水吗,她说要等到晚上七点半以后。我不小心地说了什么,她突然抬头看着我,说,标准间就有热水,你住不住?
    看得出来,今天她的火气很大。我拎着提包上了三楼,走廊里空荡荡的。静得有一丝奇怪。我大声地叫小姐,但没人出来理我。服务台后面没有人。桌子放着一杯水,冒着热气。我看了看周围,然后把这杯热水喝了,依然觉得很渴。就是这样,我偷偷喝了服务员的开水,但愿她没有什么传染病。我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脚步声响起来,我才慌忙抬头。我差点睡着了。这寂静的走廊真是让人昏昏欲睡。服务员说,把你的房牌揣好,掉了赔十块钱----她们的态度都是这么凶恶。谁都会有些不顺心的事,我不生气。反正我现在有地方睡了。我关上门,还好,这房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拣了靠窗一张床躺下,打开电视;电视的效果还好,起初我见它破破烂烂,还以为出不了图像。但愿今晚不会再有人住进来,我真是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同屋。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可浑身都很不舒服,汗淋淋的,火车的气味还留在我的身上。
    电视里放着麻将比赛,哗啦哗啦。我换了几个频道,但全是广告;只得又回到这个频道,哗啦哗啦。这是成都有线台的ESPN体育频道,听说节目很好,常常转播欧洲冠军杯联赛。但是现在却在打麻将。我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可白天听到麻将洗牌声,真是让我很扫兴。我干脆关了电视。现在还早,我想,等到傍晚我再打电话回家。这会他们大概都不在家吧。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难受极了,深身象沾满了浆糊了一般。我到澡堂里去看了几次,可流下来的全是冷水。冰冷的水珠滴到我的皮肤上,象撕开了我的皮肤。我干脆脱光衣服冲了个凉水澡。冷水击打着我,象这个冰凉的世界拒绝我。洗完澡,我突然感到很沮丧。在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差点落下泪来。就是这么回事,我的心情就象女人一样,莫名其妙就开始沮丧。
   妈妈接的电话。她问我吃过没有,我说还没有。妈妈说,你住下了么,找到何家明么。我说,没有,我给他打传呼,他还没回。妈妈说,那你住在哪儿,我说在攀钢大厦。妈妈说,这也挺好的,记着把钱放好,你一向粗心惯了。我说,我知道。妈妈又说,你一个人在外,要省点用钱,成都天气冷,记得多穿衣服。我说我已经穿上了外衣。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多久回来,我说,两个星期吧,听说现在去九寨沟的旅行社都满了,所以──。妈妈说,你钱够不够用。我说,够用了。爸爸呢。妈妈说,他在楼下下象棋。我说,小妹呢。妈妈说,还没回来,我说,那好吧,过两天我再打电话。我挂断了电话。我真的差点流泪了,要不是在这大厅里,我真想他妈的嚎哭一场。
发表于 2009-11-11 12:27:13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9-11-11 18:5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等这个家伙表现一周,作出贡献再加。。发一些评论和文章上来先。
 楼主| 发表于 2009-11-13 22: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2
可是我没想到现在旅游在成都成了热门的事儿,成都人都他妈一窝蜂地涌向九寨沟,所以我去旅行社询问时,他们告诉我没票没票。我问他们什么时候才有票,他们说三天三天。嗯,他们都挺忙。三天,我得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呆上三天。我买了一张《华西都市报》,报纸提到了九寨沟,说现在每天都在限制进沟的人数,可通往九寨沟的道路上还是塞满了车辆。他们没骗我,这是个旅游的季节,空气里都是塞车的味道。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张楚和他孤独的歌。
      我穿过街道走进对面的小巷。那里灯光明亮,人来人往,可即使是在这种地方,也会有人突然走到我的面前,问我要不要住店。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可这些来问我住店的人都竖着衣领,阴影遮住了脸,象蒙着面一样;我知道他们其实是问我要不要女人。那些流浪的女人,就在这火车站的附近,白天不知道在哪儿,可到夜晚,就都出来了。在白天,我闻不到任何味道,可到了夜晚,空气中就充满了廉价的香水味。在那些地方,我总能看到无所事事的女人,茫然望着我;哪怕是离火锅摊没多远,透过热气,我也能看见她们。我坐巷子里的火锅摊边,吃串串香,这里摆着许多摊铺,每个摊铺前都坐满了人,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说话声和BB机、手机的铃声。我是说,很多人边吃串串香边打电话,看起来很忙碌,可却有时间吃串串香。成都是一个拥挤的城市,不象攀枝花。在攀枝花,尤其是白天,大街上没什么逛街的人,空荡荡的,假如你走在街上,会有那种感觉,以为很多人躲在厨窗后或别的什么地方注视你呢。在成都则不会。人多得可以把你淹没。即使是夜晚,即使是在这小巷子里,总是坐着这么多的人吃喝。成都是个吃喝的城市,所有的餐厅总是爆满,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所以我一直等着,菜还没有上来。趁这功夫我又很何家明打了一个传呼。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只是想跟他叙叙旧什么的,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去年他离开攀枝花来到成都后我们就一直没有联系过。说实在话,我并不是特别想念他,我只是想看看他在这边干得怎么样。     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我们俩一直就是同学;但后来他去了昆明念大学,我则考到了重庆,我还记得他从昆明给我寄回来的照片,那样子真是有些好笑。我是说他的个子本来不高,很瘦,可那身军装却大得要命,像窗帘似的裹在他身上,两条裤腿把他的脚完全遮完了。从前他总是跟我说,他要离开攀枝花,现在他终于做到了,尽管成都也不怎么样。他就这样仓猝地离开了攀枝花,以辞职的方式离开了攀枝花,走的时候我甚至都来不及去送他。     现在他在一家电脑公司打工,工资很高,但工作非常忙碌;我想可能是这缘故,所以他一直没有回我的传呼。不过那不要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他有个女朋友还留在攀枝花,我们叙旧的机会多得是。我坐在巷子里的摊铺里,抽烟和喝酒,毫无节制;我有些担心我会喝醉,但很快地,我就不再担心了。我想我还不至于迷路。
     关于峨眉山的风光我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很清楚那是怎么回事。我只想说说一路上碰上的倒霉事。我亲眼看见一个回家的女学生是如何被他们骗光钱──中巴车开到一个小镇里时,我们全都下了车。有几个玩牌的人就在中巴车车后面;围观的人倒不少,但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当我看到那个女学生凑上去看时,我就知道她完了。她带了大约一千块钱,但这钱不到五分钟,就被那几个骗子洗得一干二净。她哭着喊着要骗子赔钱,可谁会理她?一路上我们都听见她号陶大哭着,那哭声非常悲切,我从未听见一个人如此伤心的哭。车上的旅客都保持沉默;除了这哭声,我再也没听到其他声音。司机甚至连音乐也没有放。起初大家都有一些同情,可到后来,所有的人都被哭声弄得心烦意乱,我也不例外。我只希望她早点下车,就是这样,我想,每个人都这样想。     我在乐山下了中巴车。在馆子吃了一碗面条。我问店家去乐山大佛该怎么走,他没有回答。这是个沉闷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只是闷声不响地把碗筷端来端去。店外面是一条寂静的大街,我看不到一个人影,连车辆也很少看到。我问店家乐山市区在哪儿,这回他说话了,这就是,他说。但我很疑惑,这个城市怎么如此空荡,象攀枝花一样?面条又硬又粗,我没吃完就放下了碗。这时候来了一辆大巴,去大佛去大佛,一个瘦子不停地喊;我赶忙拎起提包上了汽车。车上的售票员格外热情,不停地在说什么往哪儿去该怎么走,迷路了该怎么办。我没见过这么热情的售票员。车很快到了。我下了车,有一个人问我是不是来看大佛,我说是。他领着我去售票口买票,还要帮助我拎包,他热情得让我受不了。我当然拒绝了他。这种热情让我生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我的判断。我进了公园,迎面倒是有不少佛,可我没看到大佛;我转了几个圈,仍然没有看到大佛。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个工作人员,“大佛?”他说,“还要翻两座山,远着呢。”他指着一座郁郁苍苍的山说。     天色很阴,接着就下起了大雨。很多人都没有带雨伞,起初他们还猛跑一阵,可这雨越下越大,他们干脆堂堂正正地在雨中走;雨下得很大,尽管我打着雨伞,但背心、肩膀都已湿透。游人都想去看一看大佛,可都觉得很奇怪,看大佛要走这么远么?我和这些可怜的、被雨淋得浇透的游人在雨中走着,走了很久,走得每个人都满腹牢骚;起初我们不停地爬山,现在终于可以下山了,铺着石板,长着青苔的山路很滑,我小心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后来,我干脆就不打雨伞了。走了没很久,看见了一个售票厅。厅里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把游人拦在外面。他说我们要买票才能进去。可是我们已经买了票。有的人把票给工作人员看,但工作人员说,这是东方佛都的票,不是乐山大佛的票。他们吵了起来。有一个气愤之极的妇女问我从哪儿来,我说攀枝花。她说,攀枝花?我告诉她在四川。她说,你也是四川人?我说,嗯。她立刻提高了嗓门,说,你听听,连他们四川人都不知道,太不像话了。她对工作人员说,你们领导在哪儿,我找你们领导。     想一想,其实没什么可抱怨的。这个世界不正是这样的么?你买了票,进了电影院,结果发现上演的另一个片子,或者停电什么的,根本不演这个时候,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乖乖地补了票,一言不发在掏出了钱。我承认自己被骗,这是事实,没什么可抵赖的。热情=欺骗,我想这是金科玉律,在很多场合中都可以适用。所以后来我到了峨眉山市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无论如何热情地劝我住店,我都无功于衷。她跟我一路走,企图把我拉回她的旅店,但至始至终,我没跟她说一句话。她的热情让我感到可怕。                              3
    现在再来谈谈成都。夜色里的成都。乱七八糟的成都。我迷路了,我找不到回攀钢大厦的路。每一条街道都那么相似,陷阱似的,故意让我无法辨认;我已经走了九百里路,现在不想再走,峨眉山的小路砍断我的双腿,现在我已经走不动路。下了汽车我就坐在路边,直到三轮车车夫问我。我是把自己抬进三轮车里的,象搬一块石头,至今我都记不得我是怎样回到旅店的;我躺在床上,立刻就睡去了,梦里全是峨眉山的山路。     我打烂了一个烟灰缸,那是两天前的事,现在我又回到攀钢大厦,她们要我赔;她们倒还记得我。这些凶巴巴的服务员,记性倒非常好。我抽烟抽得凶极了,这不能怪我;我到哪儿都打烂烟灰缸,在单位,在别人的家,这是习惯问题,整整一天,我躺在床上抽烟,哪儿都不想去,成都灰蒙蒙的天气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沮丧。屋子全是死气沉沉的烟雾。服务员打开房门时,还以为着了火。     我无所事事,一个人呆在这孤独的旅馆里抽烟。就是这样。我开始感到痛苦。汹涌的痛苦向我涌来,撕疼了我的心;我记得分手那天我对她说我的心象碎了一般,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的心依然没有愈合。大自然的风光无法让我忘掉痛苦。我改变了主意,不想一个就这么呆在旅馆里了。现在。     这一次他倒很快回了我的传呼。听到我的声音他显得很高兴,怎么你倒来了,他说。我说想来就来了。我问他前两天上哪儿去了,他说去内江出差。他问我住哪儿,我说在火车北站攀钢大厦分部,315房,最便宜的那一种。他笑了,说,最便宜。我说,那你快来吧。     他很快就来了。我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他没敲门就走了进来,掀开了我的被单,说,怎么你还在睡。     念高中那阵我俩住同一间寝室,他睡上铺,我睡下铺,那情形就象现在发生的一样,他总是准时起床,而我则习惯了贪睡;每天他穿好衣服,跳下铺再来叫我,而我呢,总是死死用被单蒙住头。后来这情形一直在我们多年的交往中存在着,他来我家找我的时候,其实就是来我床上找我。有时候我就躺在床上跟他谈话。我记得有个寒假我们的交往几乎就是这样。我跟他的友情让我联想到床。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是非常纯洁的那种。嗯,他是个好同志,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他的生活纯洁得有如一张纸;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有着职业球员般的生活习惯。     出乎我的意料,这次见到他,他的形象完全变了;他穿着一件灰色的休闲西装,烫得笔挺,眼镜也换了,换了一副金丝眼镜,象个奸商,头发也梳得很好看。我记得他从前可不是这样。他从前的样子──我不想再提,给他知道准要骂我的。他现在发财了,我不好再提他的旧事。     我们在床上聊了会天。他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瞧了会儿。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两千五,摩托罗拉,反正公司给报销的,以后你打我手机得了,我从不关机。别打传呼了,麻烦。我说干脆借我玩两天得了。他说,我忙着呢,以后再说吧。我暗暗笑,他忙着呢,嘿。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说,我们出去走会儿得了,这屋子挺闷。     我说,“你等会儿,我洗把脸。”     我们顺着火车北路走到人民北路,这儿路挺宽,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们走得很无聊,有些沉默,很久没见,或许还没找到话匣子吧。他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想去九寨沟。”他说,“哦,现在去九寨沟──”。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人很多,可我就是想去。”     他说,“那我们去旅行社看看吧,不知道人民北路有没有中青社。”   “找找吧”──我说。     中青社没找到,倒是有一家铁路旅行社,门面装潢得挺豪华;我们走进去,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但出来的时候,我们俩突然找到话匣子,感觉时光回到了从前──我们无话不谈的年代。陌生感消失了,我俩又成了好朋友。我问他该结婚了吧,他摇摇头。我说你那攀枝花的女朋友──他说,“吹了”。他说得很简洁,似乎根本不想提这事。我还是忍不住问,“吹了?你们谈了有好几年吧──吹了?”     他点点头,说,“吹了。你呢?”     我说,“也吹了。”     “怎么吹了呢?”     “我先跟她吹,可又后悔了,想去求她原谅,但她不原谅我”──我说,望着她,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你该找她好好谈一谈”。     “谈过了,但她不肯原谅我,所以我干脆一走了之。”     他沉默了一会儿;“干脆我们去岩市口得了,”他说,“到那儿去吃饭,这儿没什么好餐厅。”我说,“随你,反正你作东。”他笑着说,“希望你花光我的钱,我正想没地花钱呢。”我说,“那还不容易。”我们一边说着,一边上了16路公共汽车。
发表于 2009-11-16 22:0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9-11-16 23:59: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家伙是谁?下次好好排下版,读起来有点费劲!
发表于 2009-11-17 11:46:3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啊。排版很乱。王子俊。刘成渝。加入QQ版主群没?95381184.麻烦加入
发表于 2009-11-17 17:3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楼主| 发表于 2009-11-18 10:51:54 | 显示全部楼层
3
        餐厅里放着任贤齐的歌。伤心太平洋。歌声在餐厅里低低地环绕。餐厅四周都摆着鲜花。我们的谈话就是在这样一种悲伤的气氛下进行的。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维走了神。我想到任贤齐的另外一首歌──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其实每个女孩都不一样,歌词这么说,她也这么说过。我们在公园里,当时静得就象现在似的;她反来覆去地唱着这句歌词──其实每个女孩都不一样。
    其实每个女孩都不一样。
    我突然感到泪水汹涌地向我的眼眶涌来,不可抑制的;要不是我及时闭上双眼,我就真该丢脸啦 。餐厅人员虽然很多,但安静异常;他们都他妈假模假样,文质彬彬。我迅速镇定了下来。这环境、 气氛可真叫人悲伤。这是个伤感的餐厅。
    何家明合上菜谱,笑着说,“我一向吃不了许多的,今天你是主攻手。”我说,“你放心,我可不客气。”不一会儿,菜上来了;一盘乳鸽和一盘热气腾腾的烫虾,另外还有一种牛肉,我叫不出名字来。我们俩个人一顿吃掉了一个月的工资。我点然了一支烟,烟雾能稳定我的情绪。他问我喝什么,啤酒,我说随便。他说,“那就来五瓶青岛吧。再来一包娇子。”
    “现在我有钱就花,不像以前,”他说,“前不久莫斯科芭蕾剧团来成都,门票五百,我想都没想就买了票。攒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预感到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讲。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我隐约猜到了。但我只是喝酒,先听他说。“真的,现在我看见电视谈情说爱的节目和大街上一对一对的,就觉得作呕”,他说,“哪来的爱情?我不相信,几年来你给我承诺,我给你承诺,可是有什么用?一句话分手,就狗屁不是。一个人把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那是最傻不过了。你别给我提什么爱情,那都是狗屁,扯谈。”
    “你们多久分的手?”──我问;我看着黄澄澄的酒杯。
    “今年三月份”,他笑了,笑得很涩,说,“都过去半年多了,很久了。”
    我努力回想他那个女朋友。说实在话,她长的什么样子我有点记不起来了,我没见过几次,虽然我和何家明好得不能再好。那还是在攀枝花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在夜色里我碰见他们俩。她个子很高,挽着何家明的胳膊;还有一次是他们闹别扭的时候,我陪他去找她,但我根本没注意那个姑娘,我只是在阳台上看风景,他们俩在屋子里谈。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他离开了攀枝花,而她还留在攀枝花。
    他又笑了,抬起头对我说,“你猜她说什么,我们分手的时候。”我说她说什么,他说,“我不能离开生我养我的攀枝花,这是她说的”;他不停地笑,笑得有些失态,我知道很多人注视着我们俩,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冷静地看着我的朋友。
   “你们谈了有三年吧,”──我问。
    “四年,本来今年打算结婚的。我连戒指都买好了,但我记得很清楚,三月份当时我刚来成都不久,非常忙;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她打来电话,非常干脆,一句话,我要跟你分手。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因为说实在话,这四年里,我们共闹过九次分手,”──他停顿了,伸手问我要烟。但我知道他不抽烟的。我给他拿一支烟,“但这一次她是认真的”,我说。
    “你猜她说什么,”──他说,烟雾闪着他的脸,铁青的脸色。
    “说什么。”
    “她说我不想骗你,因为我又耍了男朋友。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当时我真的是懵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是在家里,我不可能当着我妈的面询问她,其实天晚上根本就没有讲不清。第二天我出差去了德阳,在德阳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说,你不能在电话里跟我说分手就分手,我们必须要见面。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
    “然后她来到了成都?”我问。
    他点点头,说,“我去火车站接她,可说来真是好笑,她根本没在北站下车,直接就在南站下了,住下以后才给我打的电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个女孩陪着她,那女孩你也见过,开美容院的。”
    我点点头,说,“想起了,那个跟我喝酒的女孩。”
    “我去武侯祠见了她。我们在武侯祠谈了一整天。现在想起来,那天我说的全是废话,因为她听完之后,对我说,跟你分手也许我会后悔一生,但我还是决定要跟你分手,因为这四年来你从来没有说一句我爱你,现在太晚了。当时我真是冷极了,那种滋味,我简直无法形容,我最想不通的是一个女人在跟你分手的时候,居然还这样振振有词;我们四年的感情她一句分手,竟然就可以一笔勾销?”
    “那个男人你见过么?”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个子不高,跟我差不多,长得挺黑,是个开出租车的。没有文凭。”
    我十分不解──“那是怎么回事呢?”
    他冷笑着,说,“所以你要跟我谈爱情,我说全是他妈的狗屁。你要说她看上一个比我强的人,我认了,可她看上的竟是这样一个家伙。假如换成是你,你说你能不能想通?”
    我摇头。
    他冷笑着说,“她心虚得根本不敢面对我妈。想想以前,我妈待她多好。嘿,真他妈的,她说她不能离开生她养她的攀枝花。”
    “象七十年代电影的台词,”──我说。
   “可我们都知道那全是骗人的鬼话。”──他说,他喝得很了啤酒,我夺过他手里的杯子,我很清楚他的酒量。可我喝的也不少;我一边听他的故事,一边喝酒,一杯接一杯,反正我能喝酒;我知道我的朋友,我非常了解他。音乐仍在软绵绵地放着。现在换成了一首英文歌,迈克尔.鲍顿。我一向喜欢他那清厉和高亢的嗓子。那真是能催人泪下的嗓子。我听着歌,我们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说,“你看看这城市,表面上看起来很大,可实际上还不如攀枝花。攀枝花就那么几个单位,你认识我,我认识你,在攀钢,你总是感觉挺热闹的;可在成都,你看看这些人,人来人往,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们公司一共只有十二个人,可没一个人会在下班之后跟你一块儿去玩会儿。我们忙得就象那啥似的,相互之间也都你防着我,我防着你,而她根本不知道,我在成都的压力有多大。我想方设法地想把她调来成都,可你猜她说什么,她只能去国营单位,私营企业她不去。说实在话,我哪有这个本事?去年她妈患了鼻炎,来成都住在我家里,我四处求医,说得不好听,我真是磨破了鞋底,她呢,她说什么,她说我没什么朋友,太孤独。分手之前,每个月她都来成都,她一来就要我障她去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总之她喜欢这类消费高和热闹的地方,而我呢,你知道我一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其实说起来,我们分手也全在情理之中,她只是一个技校学生,我们的文化层次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说,“呃------。”
    他说,“她也不想去了解。今年春节我们公司组织员工去泰国度假,她知道了也闹着要去,我说我们公司有规定,不能带家属,她不管,后来还是她妈数落了她一顿;说实在话,我在泰国真是省吃简用,泰国你知道,那是一个买春的地方,我们公司的男职员都把钱花在嫖上面了,除了我之外;而我花了五千块钱给她买了一件皮夹克,花了两手块钱给她了一个戒指,我知道她喜欢昂贵的东西,所以我总是拣最好的买,可是到头来,我所付出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我俩仍在慢吞吞地喝着。餐厅里就剩下我们俩。可我们仍在喝酒、抽烟和谈话。那音乐仍然响着,空气里都是悲伤的味道。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玻璃关得很死,听不到声音,音乐象是回荡在城市的上空;鲜花的香气刺激着我醺醺欲醉的神经,“还要添酒吗,”一个女服务生轻声问我们。我摇摇头。
   “她叫什么,”我说
    “谁?”
    “那女人。”
    “哦,”他说,“李静雯,你呢,你怎么样。”
    我说,“我去找过她,她说,我不是衣裳,你想要就要,想不要说不要。”
    “你还有希望,”他说,“这表明她恨你,恨你就表示你还有希望。而我呢,我真是没骨气,后来我给她去过电话,她跟我说了几句话,很淡,完全是陌生人的口气。”
    “其实你完全可以把她当成陌生人”──我慢吞吞地说。
    “我能做到么?”他说,“不怕你笑话,我是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一块化石了,为了一个女人而悲伤。而女人才不会伤心,不管你干什么,就象你,写些狗屁文章,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靠在藤椅里,头有些昏,我想我还没喝碎。我只是有些累了。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没想到他已经泪流满面。他望着灰蒙蒙的大街,对我摆了摆手。我站在远处,想等他情绪稳定之后再过去。我觉得很尴尬。一瞬间。

    我的行囊里放着一部小说,长篇,二十多万字,我打算把它卖给书商。这一部关于仇恨、爱情、国家和武打的小说,其实说白了就是武打小说;刚杀青的时候我觉得很好,现在则发现它语言既不通顺,结构也不合理,所以我很犹豫。很有可能这会令我丢人现眼。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备感汗颜。但我还是想说。我不想去寻找客观原因,不过那一天的确下着小雨。蒙蒙的小雨,让人很扫兴。我揣着稿子在雨中的成都奔波着;下雨的成都,肮脏的成都,你总能看见街头巷尾的垃圾和漆黑的角落。既使是春熙路,也总是显得非常阴暗。那里总是站着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他们看见你东张西望的时候就上来问你要不要走私西装。好笑的是我只是随便望望。我才不想要他们的烂西装。可问题出在这儿,我已经看见了出版大厦,但我宁愿站在外面淋雨,也不愿走进去。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找到门口却突然不愿进去了,像个傻子似的在门外来回徘徊。信心在刹那间崩溃了。大约有那么一个小时,冰凉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我象狗似的抖了抖身子,甩掉头发上的雨珠,然后我转身离开了出版大厦。我连门槛都没跨一下。就是这样,我胆小得连门都不敢进。从前我还以为我多有本事呢,我还发誓对她说我要闯出个样儿来,可是说白了,我胆小如鼠。
    这一天真让我沮丧。我连电视都没看,躺在床上,让黑暗包围我,我觉得自己很傻。不止是今天,那天我和何家明在餐厅喝酒流泪的样子也傻极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尴尬。我们脆弱得就象玻璃瓶似的,被这个世界轻轻一敲就烂了。
发表于 2010-1-1 22: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南方艺术 ( 蜀ICP备06009411号-2 )

GMT+8, 2025-7-23 06:25 , Processed in 0.040541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ZGNFYS

© 2005-2025 zgnfys.co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