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血迹 （三）

老非

三、六个诡秘的地址在深夜深陷我们

1、葛村

葛村在支流上悬挂着
安慰取火的人
砍倒桑树取出发亮的汁液
火里溺亡的血亲
喊魂之后从木头上的后门返回发黄的族谱
掏出月光的骨头  
祖先们安葬那些倾斜的影子之后
秋天带上花朵
填满了女巫虚空的额头   
一群鸟返回自己的碑文

悬浮的木头和磨刀人的儿子
站在房屋的中央
取暖  
用遥远的道路磨亮每一块铁  
农业在水底嘶鸣
鱼王的乳房拔出了大雪漆黑的声音
种子整夜磨牙
结出排萧上第五队黑暗的鹿群
阴历逐页散去  
女巫的卵巢返回民间
火焰和血安顿虚拟的冬天
种子的洞穴排列着黑暗的回声
大水的声响  
一根木头向我和死亡血亲们倾斜
麦子站在葛村的额上
漆黑的招魂仪式
唤回农业以及那些虚幻弯曲的阴影
那个秘坐的人   
翠绿
向远方秘密生长
麦子里打坐的生母
在岸的另一端
响起那片秘密的海水

打开木头上悬浮的门
一只鸟和它死亡的影子站在我的额上
那年
葛村整夜发着洪水
瓷器上的青花环抱着整个葛村的骨灰


2、安庆

夜色中
那个怀抱着男婴的女巫从月亮里走出来
献出王位  青春  第三次幸福
献出尸体里的粮食
父亲和他的另一个幽灵在水里疼痛不止
父亲握着发红的老虎
泥土  高浓度的铁   一颗种子面对王泪流满面
麦子在杀戮之后  
点燃了北方密集燃烧的卵巢

夜色中
那个皇帝在打钟的声音里掘出太阳的洞穴
他们抽茧而出  吐出桑木  娶镜为妻  
一颗麦子埋葬第二个父亲

夜色中
火焰的河流  流血的河流   死亡的河流   
赤道上滚动着喊魂人的头骨
一万里   母语发光   焚烧全部的麦子  
一群人吊在铁里
环绕那场诡异的农事

夜色中
荒凉的安庆咀嚼每一滴巨大的血
接受了一次南方的失败
一次北方的复活


3、湟源

一百头雄牛站在黄昏的火星
王从句子里爬出来
流亡  囚徒  人类的良知

带上七岁的女婴
七月的雨水或者十二座威武的冰峰
饥饿的狼群叩响了木门  
月亮站在血里
我回到黄昏俯冲的鹰阵
王站在我的面前
喊出了泥土的别名  
血的别名
囚徒的别名
屈辱或者含铁的别名
我已沧桑百年

王环绕着漆黑之鹰
九十九头牦牛卸下一百个充血的阴囊
安放在词的四个方向
湟源  
所有的北方  
所有城门空空
桦木的血正在密集地滴下
那只古老的鹰
黄昏的铁划过北方震荡的胃液

王站在时间的末端
接受人类最简朴的祝福

4、北方

刀与虚拟的刀在黎明汇合
那只虚构的候鸟站在大地的中央
春天的影子轰隆晃动
失败的皇帝站在败北的头骨之巅
血向四方散去
掩盖一只秋天掉队的乌鸦

守门的诗人在焚烧卦书  
焚烧粮食  
焚烧皇帝遗留的红陶
麦粒上的星群站着乌鸦强大的胃
流放者留下影子
五言的阴影停在水中
第五次钟声献给诗歌的皇帝
更多的七个词向黄昏嘶鸣
站在死亡的中央
那个写诗的人  
所有的粮草疼痛

一只乌鸦落在黄河的腰上
一截发白的骨头

5、雪山

一万年
一万个抽象的人
一万群血红的豹在时间的水滴里跌落
疼痛的雪
站在母语的豹阵之中  
北方密集轰鸣  
古老的经血涂满众神发光的头骨
一只鹰站起来
一个人仆倒在抽象的火山口
折断全部的翅膀
翠绿的水草
巨大的词复活
从发白的头颅之巅
途径心跳  疼痛  败北的桂冠
直至死亡的脚印

一万年
一万个人类密集倒地
完成黎明
完成一万种上升
完成整个人类的死亡


6、敦煌

世界末端时间起源苍茫的玄鸟中心极圆向天空祷告割礼祭奠纯洁献出尸体陷入了大黑暗大光明。
朱砂。流放。另一个匈奴。丝绸撕裂的声响。尘世的幸福。黑暗。道路上残留着黏液。植被延长。庞大的血在身体内部响起 。阳光。血。大地。尘土。交媾。响器虚无。幻想的鱼。远方漂浮椭圆色的心脏。单峰骆驼。残阳如血。红光。虚幻。密码。群山微弱的脉搏抑或亢奋。
时间。声音。秘密的地址。漆黑色招魂。虚幻的脚印注定是停泊在历史缝隙的疼痛。死亡或者接近复活。十月密集阵亡的幽灵。众多的诗歌遗孤高举着的月亮里冰雪刀刃。头盖骨。墓碑。遗嘱。一群流离失所的文字。一个内心沉重的人。或者另一个。我抵达了敦煌。死亡的文字。巨大的子宫张开着紫色的嘴唇。羊水。痛。巫书。诉说。双脚悬浮。密语和喘息不谋而合。伤口之鹰。心脏。第一次坠落。
最黑暗的时间抵达了时间的黑暗。血浇灭黑暗。一个词浇灭了所有的血。幽灵。黑暗。墙。镜子。呐喊。强大的内心。虚构的四肢。虚幻的头颅。具象。抽象。致密的夜色。一个亡者在沙漏里艰难的行走着。黑暗的虫豸。遗弃之铜。黄金。蔚蓝色的眩光。一米之内的鱼眼。
我。火焰。死亡。飞。
太多的幽灵鱼贯而出夕阳马乌鸦敦湟一切没有结束。
一个人站在敦煌，万物之王。众世之王。天空的王。


四、众神的对白

1
你给了我黑暗  
所有的荣光之顶或者耻辱之矢
我给了你另一次死亡

2
古老的青春  
孤独的血置换全部的天空

3
洪荒跌入太阳之火
光芒的男阳
耸立在白垩岩石的雨水中央
流放的人类永远幸福

4
我就这样整整站了一万年
为了蔚蓝色的火焰
钢铁

5
我带着死神走来
我看见了时间强大的血流

6
你是那把刀的主人
或者就是那把锋利的刀
它砍伤了我
砍伤了整个人类
它终将砍伤了自己

7
血红的水晶
照亮了我虚幻的四肢和头骨
照亮最后的爱人
你照亮了整整一万个洪荒之夜

8
你来吧
我曾是物质短暂的情人
另一个精神的父亲
我曾是你唯一的或者最后的敌人
我站在你们的面前
等待命运的判决

9
你只是我预谋的一个火星
却伪造了无数的黑暗和无数的阵亡
你伪造了另一个万物
你伪造了另一部黑暗的《圣经》

10
死亡的阴影里我披着古老的骨头发光
我创世我创造了万物
在水中我两手空空
在岸上我面目全无


五、最后的遗嘱

三十七个黄金的词
三十七团最漆黑的血迹
三十七次死亡
骑着发黑的石头在时间的血迹里紧急迫降


2010年1月26日3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