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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五个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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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6 19:59: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赵卡 于 2010-12-6 20:05 编辑

老青蛙

     余怒越来越像个神秘主义者,这是“中年性”的一种通病。喜欢卡夫卡和残雪的人们一定注意到了,余怒的诗暗示了他可能有一些奇怪的读者,而且,这些读者一直在误读他,就像人们一直在误读卡夫卡和残雪一样。之前余怒的诗写裹挟着强力修辞的风暴,堂奥晦涩,现在则越来越像后期的史蒂文斯了,他发明了一种奇崛的语言,又像冰一样融化在平实的意象之中,让一首诗至少从表面上看呈现出了足够清晰的一面,应该说,这是余怒诗写自我缓慢裂变的结果之一。
     即使是这样,《老青蛙》依然让我们不明就里,我说的那种清晰仅仅是词义表面的清晰,或者说,至少在文本平面上呈现出来的那种清晰,而不是意义的清晰。余怒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局限于一种狭窄的调子里,这种奇怪的调子更像是一种苦行,充满了危险,但在气质上却更倾向于史蒂文斯,这是“不为掌声所鼓动”的风度的体现。那么《老青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在我看来,这首诗大致描述了一个轻薄的追逐游戏,“我”像小时候提着棍子赶青蛙那样去追赶一个老头的影子,“老青蛙”作为一种象征在这首诗里面似乎毫无逻辑可言,当老头忽然转身面对“我”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发出了颤抖的问候:“哦你好。”整首诗的语气完全是残雪式的,情景又犹似《河的第三条岸》中的那个不上岸的父亲与在岸上的孩子。余怒用清晰的具象重新设计了抽象,他在这首诗的后面安插了一只眼睛,全视角观察兴许是他的习惯,让这首诗陡然产生了一种恐惧的压力。我的直觉是,余怒在这首诗里发现了人是如何在孤独中变得衰老的,当人与他追逐的影子即将重叠的时候,孤独和衰老这一既成事实瞬间成为了荒诞不经的戏剧性一幕。差异性丧失了,仿佛克里莱在《镜子》中的谶语,“因为我们觊觎彼此的不同,这就是代价。”
     艾尔•里斯和杰克•特劳特这样说,“糖罐在放上糖之前只是个空罐;同理,词语在人们使用它并赋予它意义之前是没有含义的”。在这首诗里,余怒用词精确却指涉颇多,一个词或一个句子因设置的歧义丛生变成了复数的词和复数的句子,一种意义往往在注释另一种意义,这也许就是别人给余怒杜撰的那个我不喜欢却一直发挥着效用的批评术语“强指”。这首诗好像多少改变了他以前的那种不在乎读者能否进入他文本世界的顽固样子,那种小心翼翼克制的,讲究的口语体的调子,具有强大说服力的写作风格正是让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的原因。

                                                                                               2010-10-26

返回“空虚”

     读樊子的诗不免会闻到衰老的气味,我个人的感觉,这是三首描述怀旧状态的诗篇——“斑鸠的巢”、“母亲的气味”、“脊上的碎瓦”,表面看来,说教式的遁世主义充斥其间,那轻浅的基调,悬浮般的分量,包括漫不经心的措辞无不如此;事实上,词与物的关系联结点是“空虚”,樊子虽拥有洞察力,但缺乏雄辩,人还是站在了“空虚”的一边。
     与追求晦涩和眩晕感的诗写持相反的立场,诗人樊子趋向了简约的极致,无论意蕴还是技法,他都不会受困于某种奇妙的幻象。当然,这样他不可避免的会被人指认为严重的散文化倾向,而散文化恰是作为现代汉语诗歌写作的一种普遍的修辞。
不可否认樊子的诗写越来越纯粹澄明了,从诗学探寻意义上追问,这属于他的具有救赎意味的“奥德修斯之旅”,必须返回心灵的“空虚”,而不是走向词语的滞重。一个已经剔除了象征、隐喻、借用、指代、故弄玄虚等流行要素的诗人,我们会在他的诗篇中还能发现什么,换句话说,以《生活》《日子》《庭院》为例,我们还能指出那是一种即兴的沉思吗?不,这三首短诗指向了幸福,却绝口不提挫折和苦难。
     和既往一样,樊子的诗其实常常要传达出一种意义,但他的形式感是虚弱的,按照奥尔森的说法,“所谓的意义只有通过自身的形式才得以呈现。”那么,樊子的诗歌显然缺乏提示性,但却通过文本自身呈现出来,我不说樊子会给我们带来突如其来的惊喜,这三首诗只是证明了,即便我们熟知的微小生活场景,樊子依然津津有味的给我们道来,如同乌诺尔德观察到的普鲁斯特,“能使没有要点的故事变得兴味盎然。”

                                                                                                2010-11-6


流言,短剧

     这样的诗写首先得说是出自诗人的一种奇怪的臆想,和本雅明认为的普鲁斯特的那种直觉正好相反:“我们谁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经历各自生活的真正的戏剧。”
遇上二行一节的秃头句构成的诗篇不免让人心虚不已,如张尔这首《短剧》。我若硬着头皮去解读,深恐堕入语言留置的陷阱。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首诗里埋伏了阴谋和冲突,就像纳博科夫的《幽暗的火》,国王多舛的命运先被一部诗篇隐藏,然后在别有用心的解读里慢慢恢复原貌。如果多读两遍,你又会发现张尔犀利的在诗中表达出了他讥讽现实的严峻的一面,声调显得急迫,尖酸,幸灾乐祸,诡异而粗野。
     《短剧》作为一种情境诗写,仰仗的是语言的出奇不意和场景制造的陌生化。“口齿乱牵涉”“夜嵌坟”“流言煞器”“暗渡蝙蝠”“土建席卷”“豢养碌碌”等刺眼的词句令人震惊地扑面而来,任意一个读者一旦置身其中,不免发出如菲利普•索莱尔斯在小说《挑战》中的哀鸣,“我那时候的处境真是离奇而又悲凉,”张尔的刻意为之颇具吊诡的风范,他在这首诗里剔除了感情因素,以零度状态对抗神话修辞,你读着读着就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因为张尔的每一个词或每一个句子里都潜藏着不祥的念头。
     这么说吧,张尔的这首诗像一部小说构成中的提示词,或戏剧的某几个片断,更像是流言,我没看出来诗人追求文本的精良品质的念头,倒是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对于任何不惮招致误解的尝试性的诗写,他无疑在文本中获得了被瓦解的报酬。

                                                                                               2010-11-16

守夜的邀约

     我懒得说这首诗的意思了,因为这首诗太有意思了。
     格式的《守夜》初读以为是一首挽歌,再读则变成了喜剧,无论是写下它的人还是读到它的人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满足感,这在道德主义者眼里却是犯了大不敬。从这首诗里,我们发现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快乐的人,“他穿过的女人”“他摸过的麻将”“他祈来的香火”“他的睾丸”“他向我们继续微笑”基本勾勒了死者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而我们,“还是眼前这些人”,善于装模作样的敷衍,“我们一宿都没有睡/以敬爱和灰心陪着他。”这么看来,格式的腔调显然违背了扎加耶夫斯基描述过的那种“一个道德主义者说话像天使”的标准。格式的恶劣的是法国式的,他的诗写充满了嘲讽和喜感,尽管他可能是善意的,当然,我们也可以猜测他不乏恶意。
     作为一个旁观者,格式对死者的看法颇具玩味,“他已经不是人。”我感觉此时的格式像个葬礼仪式上的邀约人,他将所有读到这首诗的人都给改变了身份,变成了守夜人,大家一起在围观,在默记着这位已经睡去的死者的生前的传闻轶事。在这首诗里,我们依然看到格式对追求宏大的那种玄妙风格几近反感,这使得他的诗总是极尽朴素清晰,那些质朴平实的意象无不出自他的那种常常出人意料之外的语言搅拌机,这个品质可以和史蒂文斯有一拼。
     就像一个鲜有败笔的人再次写下了他通向经典的篇章,《守夜》是我读过格式的所有诗篇中最愉快一首,作为《守夜》或“守夜”的邀约人,他做到了。

                                                                                               2010-11-28

盐也是一把杀生的刀子

     奥克塔维奥•帕斯面对佩拉尔塔的提问,感到“在我们的语言中需要回忆录。”从汤养宗的凌厉的诗写措辞里,我们似乎看到了这一落地的倾向。不过,汤养宗的回忆录和普鲁斯特的“无聊感”截然相反,乌诺尔德认为“普鲁斯特能使没有要点的故事变得兴味盎然。”他指的是在普鲁斯特笔下的那块“小玛德兰点心”,所以他说普鲁斯特“平平常常的梦一旦被讲述出来就立即变成了没有要点的故事。”而我想说的是汤养宗的一个噱味十足的故事,其要点为兴味盎然的吃猴脑,但他诡异地虚晃一枪,标题变成了《盐》。
     在我看来,《盐》几乎是我读过的汤养宗的最上乘的诗作之一。汤养宗的诗一贯大气磅礴,甚至对略显粗糙也有意视而不见,他显然属于那种风格型的诗人,他的出手如艾略特说过的那种“这是受过散文训练的文人写成的那种诗”,即使如《盐》也不例外。我们在《盐》中除了窥得杀生之术的残忍之外,更显现了汤养宗犀利的讥讽和悲悯的情怀。“圣经对我们的提醒/就是盐对味觉的提醒。”和“盐是皇帝的圣旨。”从精神与俗世两个方面构成了杀生之术的依据,而盐逞得味觉的提醒便是杀生的刀子。无论上帝的“圣经”还是皇帝的“圣旨”, 汤养宗从“我们贪吃的嘴巴”里发现了文化的不仁一面:圣经是伪善的,圣旨亦残暴,而人却像煮在沸水里叫着的“白猴”。
      顺便说说汤养宗的诗写技艺。希尼认为“技艺是你能从其他诗歌中学到的东西。”我更认为技艺也是一个诗人对诗写的基本态度和对置身于一种荒谬现实的基本定义。汤养宗的《盐》这首诗说了这样一个残酷的工艺和事实,被称作“妖”的“白猴”在沸水中惨叫,煮猴的农妇“撒下一把盐”后白猴就死了,一如圣经的提醒,“就是盐对味觉的提醒”,这么说,盐才是杀生的刀子,“众口难调的人世/只有盐在看住我们贪吃的嘴巴。”而这种杀生是有依据的,诗中早已提醒,一是圣经,二是圣旨。


                                                                                              2010-12-5
发表于 2010-12-7 09:1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东东,学习啦。
发表于 2010-12-12 17:27:1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受到了,语言就是上帝!
发表于 2010-12-20 11:24:58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诗是安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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