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田：诗是一种私语

彭介文

诗是一种私语

文：彭一田

主持人：你转来的这两首要求品评的诗作收读，我从这两首诗中认识作者张选虹，此前我未曾闻读该诗人的作品。他的《蝴蝶的听力》以蝴蝶被外部世界“干扰”和“侵蚀”的过程，来揭示生存世相的种种艰辛。作品通过某些物相“截获了蝴蝶”，而后，在“反对大众消费”的立场上，将蝴蝶幻化为作者自己的心象，它摆脱了“大地的引力”，“创造自由的真空”，“一生投下的影箔均可组建一池春水”。诗作的气氛紧张、嶙峋、断裂、艰涩，乃至有痛感。《线的统计学》则以“线”为喻象，“我们”和“我”，“从母亲的针线与皱纹开始”，栖身于“亿万条线”组成的大网之中，以致“焦心气紧，一理就乱”，在一种类“末世”的压抑氛围里，内心的激越跃然纸上。最后一行：“我有很多的线连接着星空”，在丰富作品意蕴的同时，拓展了诗性的审美空间。

这两首作品就其词汇和词语的使用维度、频率，和情绪方面看，可以说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这些年来此类风格的诗作甚多，它的特点之一是分行重形相，以众多公共词语叠加堆砌。从行文而言，这是以一种反修辞的方式推衍，去完成分行的书写， 其词语大多是个体生存状况的直接投射，所写下的是表象性明喻，少作转喻，通篇基本没有涉及到隐喻的层面。从技法看，过多使用词语貌似深刻有力，实为笔触力不从心。就不说因词语而来的自我设限与自我束缚了。从意象方面来看，这里多少存在化境无力的问题。关于化境，多说一句，从修心的角度说，人们大多是先从“有相”层面抵达“无相”阶段，然后去求得打开“空相”格局，以“空相”生出化境。相和象分别是不同情境中的两个概念，前者有关诗写者的“执着”，后者是艺境生成的必要环节。所谓以喻成象，喻象经化境成为“有意味”的定格。化境是艺术创造的自主领域，是决定其艺术品品相优劣的关键一环。

再者来说，诗是一种私语，过多地使用公共词语入诗行，是否应当省思与自我探讨？有的诗写者依旧秉承“诗是大众的心声，和人民的代言”的集体性观念，对此，我不想、也无义务提出异议。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好。值得指出的是，作者的这两首诗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气韵生涩，这种大幅提升了阅读“难度”的写作。我读之，除了颇有“拔剑四顾心茫然”，和“萧条异代不同时”的感受，还能闻到些许“一声何满子”的味道。但写诗说到底是一件冷暖自知的事情，无论在人生的哪一个阶段写下的诗，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他自己的重要作品。对此，我深表理解。

又看了一遍张作。我开始探寻起它众多分行所构成的表层明喻的背后，是否有蕴含另一种意味？简单点说，会否在众多分行的里面隐约站立着一个具有高古气质的诗者。《蝴蝶的听力》以可能的深度存在，吸引我对作品喻象的期待，和对可能化生深度喻象的众多介质词语的再次关注。外相之“蝴蝶”，经由作者本人心身的情绪过滤，大抵联系上了发轫于山乡的客家民系的心灵密码。这里交待一句，由于生存经历的原因，我了解客家人，如同了解身边的这条河流一样。我熟悉他们的语言、服饰、情感气质、生活方式，和审美认知模式。从9岁到20岁，我生活在一个周遭都是客家人的乡村屋场里，这片大屋场是我们的祖屋，从亲手建造这片大屋场的那位先祖算起，到我们这一代已是第5代了。

一般而言，个人气质决定作品风格，作品风格影响词汇和词语的选用。但是，专注在词语层面的分行构造，是否相当于住相，和执象而求呢？须知，这一切都需经由化境来破解，与转换。词语由自己内心生发，而不是受流俗的驱使，应当是自主诗写者的内心境界。写诗是一种审美创造活动，是以内在生成外在的具象化过程。无论是人间烟火，还是抽象虚无，每个人都会去寻找符合自己内心对审美的定义 ，以及会心的景象、风物。汉诗之审美同样有以下三重境界：第一重是艳俗、人间烟火；第二重是含蓄，淡而不寡；第三重是禅意，重意蕴而非重形相。

天不早了，明晨得早起上街买豆腐，匆匆到这里吧，供你参考哦。

2024.7.5


短诗二首

张选虹

蝴蝶的听力

龙泉山升温的梯子如音阶已装好
明暗溪河保持古代的流向
喜鹊和啄木鸟的声波与超声波绕过我
灌进刺桐、刺槐及七里香的花心
就在拍摄的一瞬，我截获了蝴蝶
没有耳朵的超人听力，那将山中层层
垒叠的声音换算为斑斓的神经脉冲
蝴蝶仅有气体而无血液的带泡泡的听力
与放射性的嗅觉共谋连锁反应
反对大众消费，我咚咚咚踏空的心跳
被它们翻译为青春的草木，我们的
白日梦一再误解蝴蝶的精气神和形音义
总将它们序言为转世的信笺
但它们拒绝公开苍穹般海蓝的喉咙
鹰也被蝴蝶的倾听带偏过。此刻
大地的引力失效，半空两只黑脉蛱蝶
碰撞、追飞、拥抱，三只眼蝶
于枯叶校对不败的瞳孔，它们在创造
自由的真空。每天，每只蝶
对大地的点击率不可计算，每只蝶一生
投下的影箔均可组建一池春水

2024.4.14

线的统计学

晨光复活于无痕，我们被绳于它的线
从母亲的针线与皱纹开始
它们在掌、舌、眼眸和心尖缝纫迷宫
你头上有亿万条线，像蜘蛛侠的线自由
放射，除了直，更多的是曲，都喜
一帧帧看不见的裂缝，构筑天网地网
正射、反射、曲射，梦的纵横电缆
时常像历史一样失踪。你给过我很多线
我都没珍惜，没制成一张镜子
从光线到线索再到路线，要历生活、经济
及哲学的锯齿线的无穷警戒与折断。你压过
地上数不清的实线，你还往天空的虚线压
从丝、绵、麻开始，那些线上兼职、线粒体
与线性回归、线形阉割，让我们画歪了
多少单线复线，放弃了多少眼线和天际线
在人造的线中，无处不在的绳索最让人
焦心气紧，一理就乱。有更繁的磁线穿筋
走骨，我有很多的线连接着星空

2024.4.9

彭介文

把原写在《品诗会》栏目的一篇，转发此平台。

曾蒙

嗯，我瞧瞧

曾蒙

张选虹

彭介文

尤佳推来的，要我评。

曾蒙

彭介文 发表于 2025-1-31 17:54
尤佳推来的，要我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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