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束尖锐又湿润的光芒

龙安 · 发表于 2009-9-25 14:21:51

10.  尖锐与湿润，这两个词是我刚读完陈天雄的诗集《拾起的碎瓷》时，不约而同地闪现在我的脑海里。与此同时，我突然想起他的一句诗：“而生动的泪水在冷剑上绽放为唯一的灯？”，泪水，不是悲伤的，也不是迟疑的，更不是失落的，它是生动的，生动的泪水在冷剑上绽放为唯一的灯，这盏灯将照亮谁？生动的泪水只有滴在冷剑上才成为一盏灯，这是一种多么奇异的隐喻：两种属性不同的事物在瞬间结合在一起，碰撞出不可思议的光芒，正是这种光芒，这种既尖锐又湿润的光芒引领着我走进陈天雄的诗歌国度。
尖锐，对作品本身来说，是来自诗人对世界的洞见与认知，来自诗人不愿妥协的挑战精神，来自诗人肩负的责任与使命。尖锐好比是一把剑，你只要拔出它时，剑才会亮出它的锋芒与气势。剑一旦出鞘，它就要杀出一条血路，直指它的目标语远方。从此意义上来说，陈天雄把词语当剑，所以他的诗来得开阔，大气，硬朗，充满逼人的豪情。湿润对作品本身来说，是来自诗人身心的体悟，是对与生俱来的灵性的一次发现，是维护个性完整的补充与投入，是唤醒记忆的一种神奇力量。湿润好比是湖水，它静静地躺在生命的某个凹处，映照着一个人内心的图景与活动。湖水表面上看是静止的，但在它的内部却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流速在运动。从此意义上来讲，陈天雄把词语化为水，所以他的诗来得飘逸，伤怀，幻化，充满神秘的波光。
我写到这里，也许有人会问，你一会儿说陈天雄把词语当剑，一会儿说他把词语化为水，你到底在玩什么概念游戏？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用剑与水这两种形象化的阐释，旨在强调在陈天雄的精神家园里，他有意或无意地特别锤炼语言的这两个方向，这两种形态，他没有把它们彼此分开，而是有机地结合在他的表述中——也就是我开头所说的“尖锐与湿润”。他的诗集里有一首题为《永州》的诗，恰如其分地反映出所追求的风格与境界：             
        漂浮在湘水里的一朵芙蓉
        遍呈病态
        阳光渐渐西落
        瓦窑  铁铺  舀酒的小店都已湮没
        永州大地
        只剩下念怀者心中的粮仓
        与疾病对视
面对疾病，他没有流露恐惧，也没有消极的沮丧，而是坚定地与疾病对坐，毫无畏惧，用自己心中的粮仓垒砌的高度与它对视，交流。从这几行短短的诗句中可以看出陈天雄运用那种刚柔相济的功力与巧妙的灵活：一束端庄又从容的冷光从字里行间发散出来。在陈天雄出版的这本装帧朴素的诗集里的另一首题为《挽歌》的作品，也写得非常棒。他通过对一家开洗衣店的夫妇的观察与描绘，让日常的细节显现出生活的气息与经济时代的氛围，生动再现这对来自温州的小两口在异地过着冷清的日子，由于店面所在街道的偏僻与落寂，生意萧条，准备打算过完春节就回老家。这首诗用词准确，朴实，没用任何显得多余的修饰。正如一位大师说过：一个人只有通过观察才有了自己的观念，才能对事物做出自我的认识与判断。陈天雄的这首《挽歌》为写作如何表达现实如何再现现实提供了一种真实有效的方法与角度。
如果说尖锐是批判性思维，是一种精神保持开放的态度，是一次向外奔走的热情，这正好说明十五岁时从湖南祁阳出走的陈天雄，离开耕牛与菜花，离开他打柴歇息的山岗，离开家人与古老的传说，走向生命的未来，走进一种更多元化又丰富的文明世界。如果说湿润是向内的凝视，则强化他精神的区域性，说明他要在传统的土壤中汲取养分，确立自我专注的力量，从而唤起记忆，把农耕时代的背景升华为灵魂的创造物。《在时间里端详》这首长诗中，陈天雄用一年中的十二个月分别来表述精神向内的探索与回归。
剑是用来打破枷锁，砸碎束缚思想的条条框框的，是为了把自己从狭隘中解放出来，以便获得整体性的观察与批评意识。水是柔软的，它的透明与洁净只让诗人的心灵拥有一份高贵的平静，让诗人认识到自身的局限性，并在人世的关联中恢复神圣的爱与真情。我想陈天雄的诗歌价值就在于此：他既没把水当做人生中唯一获得救赎的信仰，也没把剑当做一次次扩张的野心与凶残的侵略，他没有走极端，而是小心翼翼地让剑与水在语言的魔力的编织下签署和平共处的条例。正是这种用心良苦的深刻与复杂使陈天雄的诗有了现代的真知灼见又趋于宽恕的唯美，从而确立他的诗歌文本别人无法模仿的先锋性与前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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