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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BR> 宋代词人特别忠爱“雨”意象。不说《全宋词》,单是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的宋词部分就有诸多包含“雨”意境的词。尽管“雨”受到文人的青睐不是宋代才有的事情,但雨境之于宋词却别有一番韵味,宋代词人的雨境沉化了词人本身的生存环境和人生哲学。在我看来,宋词中的雨境是词人的生存之境,是词人或追求、或屏弃、或哀惜的生存义场的再现。<BR> 宋代理学是中国思想史上一大高峰,理学的发达几乎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理学中“儒、释、道”三教归一的普遍共性精华——虚实相生——对宋人的人格审美起到至关重要作用。在宋代理禅的影响下宋代词人也和许多宋人一样在主体精神上形成了三维度的价值认同:一是寻求人生存在的最高价值依据,即探求何以为人,如何为人的问题;二是关心世事,力求凭自己的努力来重新安排社会秩序;三是对个体生命价值的高度重视,向往着心灵自由的境界(参考《宋学与宋代文学观念》)。这意味着宋代词人主体精神的弘扬使他们试图在人生中的任何空间都有所收获。而宋代词人的悲哀却恰恰在于此。现实中的宋代社会是一个不安宁的社会。在宋代,整个社会的大半时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生活在如此动荡不安的社会中的人是很难实现三纬度价值认同中的第一、第二点的,因为这两点受到客观因素的制约最为直接,不能完全由词人主体本身来左右,宋代文人不得不把整个生命的张扬转向内在释放的欲趋。因此向往心灵的自由境界这一价值取向在宋词中显得异常突出。此时,如果词人想在这种客观实际与主观矛盾的碰撞中找到最大的平衡,具有多维度认知取向的雨就成了词人情感传递的物质载体。<BR> “雨”意境是“儒、释、道”三教思想高度统一的体现。是词人主体人格构建的天然材料。本文试从“雨”意境的虚实来探讨词人的人生哲学和生存义场(所谓人生哲学指的是人们生活追求中的伦理价值取向;生存义场指人们基于现实生活形而上的精神存在状态)。<BR> 宋代较为有名的词人大抵“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多半伤春悲秋、离愁别恨、寂寞无奈、孤怨闷郁、甚至痛苦漫骂。因此在宋词中经常会看到“横雨”、“骤雨”、“宿雨”、“急雨”、“暮雨”等与雨有关的意象。而且这里“雨”的韵味是千变万化的,不过这种千变万化在宋代词人看来是合目的性的。“天以其风而为人和,物以其情感而为人赏”(王夫之)。雨属于自然本身,是沉默的,在寻求自我表现中,“雨”以多变的姿态向他们说话。这些具有原型身份的原初形象,被表现在词中,从而变成某种情感寄托。<BR> “雨”既是实的,也是虚的。雨之虚实正如老子对道的参悟: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二十一章)。此句主要意思是:“道”作为一种物质,没有固定的形体,它虽然恍惚却在恍惚之间有形象,尽管深邃,却在深远暗味之间有着细微深刻的精气内髓。当我们把宋词中的“雨”和老子中的“道”放在一起对照时,惊讶地发现二者是何其相通。道之所言于雨之内象,几乎完全吻合。老子对道之所言完全可以化为宋词中的“雨”,“雨”也为在道中找到归宿,并被无限放大,从而渗透到词人的内心。“雨”的情感化把“道”的虚实反映得淋漓尽致。其实二者的内在物化形式都是客观自然以及人类情感的表现。也就是说无论“道”还是“雨”都需要通过客观的自然或人类情感模式表现出来。二者唯一不同的仅是老子的“道”抽象一些,宋词的中的“雨”具体一些。<BR> “雨”具有如此大的合目的能力,符合宋代词人的审美需要。因此在宋词中大量出现雨意境,就不显得奇怪了。既然雨能得到宋代词人的价值认同,那么二者肯定具有吻合的基元。我认为这基元就是特定环境中词人特定的情感态度或者特定的价值审视。不过在宋词中的“雨”意境与词人惆怅、苦闷的心情有关,因此多含“淡淡的哀伤”。而又恰是这种“淡淡的哀伤”使得虚实无间的雨通过其特有的形式折射出词人的审美人格。<BR> 通过比照发现宋词中的雨可以归结为两类,一是骤雨,一是细雨,而且骤雨取其声,细雨取其形。<BR> 骤雨多是人生风波、社会氛围的写照。出宋代的大半时间处于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之中。这样的社会环境在宋词中,特别是在“雨”意境中反映出来。并上升至词人内在精神环境的悲剧元素。如“千古江上,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中的“雨”就不仅仅是“雨”本身了。它已经成为了一种力量的象征,这种力量是外在的社会层面上的邪恶势力,它无情地把一切美好的事物摧残并压制着新生事物的发展。根据全文理解可以知道此处的“雨”指的是当前统治阶级中不但不重用人才反而千方百计打击人才的恶劣势力。“打”字体现出“雨”的“大”和“急”。雨的“大”和“急”不但反映出黑暗集团力量之大,同时也表明了作者对这种“雨”的极度愤概和痛斥。又如“晓来雨过,遗足何在?一池萍碎”中的“雨”同样具有很强的破坏性,一场大雨(由“一池萍碎”知道雨水之多,从而可以推测雨之大)过后,正当主人公想念、回忆的时候,惋惜地发现“遗踪”已经被大雨冲刷得无影无踪,只有落红留在水洼里。在这里,雨的指向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事物,可是这事物却在骤雨的宏大声势中被具体化,不但把词人当时压抑、无奈的情感环境渲染出来,同时也使读者容易把词中所喻指的深层事物体味出来。词中愤恨、敢于反抗的人格主体形象在雨意境中慢慢溢化,词人的价值取向也表现出来。<BR> 再如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衰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主要意思是:“别管雨点穿越树林,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何妨一路吟诗长啸,慢慢地走呢。手中拿着竹杖,脚上穿上芒鞋,一身轻便,比骑马还要舒服,穿着一件蓑衣,这一生我就习惯风风雨雨,有什么好怕的呢?凉风吹醒了我的酒意,有点冷,夕阳忽然从云层探出头来迎接我。回头望着来时一路走来的悲凉,归去的时候,我的心中造已没有风雨也没有晴天,只剩下平静。”这首诗作于作者被诬蔑作诗讪谤朝廷而远放黄州期间,全文有始至终,融化在雨意境中,词人由“淋雨”而“喜雨”,从而引发出其对人生挫折的思考。尽管苏轼在人生中有过风雨,但是他对这种冒风雨生活,向来处之泰然,他对现实中的功名利禄看得十分平坦,正如对待来时一路的悲凉也表现得平淡,闲适那样。这充分体现了宋代词人价值之维度价值认同,特别是价值认同的第三层面。全词反映了苏轼对个体生命价值的高度重视,并向往着心灵的自由,而世间的利禄纠葛他不再感兴趣,在他看来经历过世间的风风雨雨以后,对“何以为人,如何为人”的问题不再感兴趣,当发现了个体的社会价值于他而言都是徒劳的时候,他的内心归于平静,正如词最后一句说的那样:归来的时候,心中迟早已没有风雨也没有晴天,只剩下平静。<BR> 另外一类是细雨。 细雨入词主要与词人个人生活中更为细致的情感有关,或柔、或飘、或蒙……与骤雨相比,细雨更具多样性,更符合词人抒发情感的需要。如“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已过愁字了得?”中的“雨”细得蒙胧而轻妙,可是却在梧桐树的叶子上聚积,最后点点滴滴地往下落。词中看似写细雨,实际上在写词人的心事经过长期的堆积后终于无法消受的无奈,这雨和“愁”字相呼应,更显出作者的心事重重。又如 “空休卧听南窗雨,谁履挑灯夜补衣?”(贺铸《鹧鸪天》)写得萧散疏朗,清丽婉约,体现了词人的内心探寻平静的审美情趣。,词中的雨使词的意境趋向深远并得以超拔,将词人的精神生命向上推展,提升人的生命存在。再如秦观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空帘闲挂小银钩。”中的“雨”迷蒙一片,无边无际,像主人公的愁绪一丝一丝地缠绕堆积。雨的细和密反映了主人公愁绪的浓和烦闷。换句话说就是,词人通过“雨”把内心的愁思和哀伤表达出来,雨便成为了词人释放情感方式。<BR> 综上所述可知“雨”在宋词中的地位是不能忽视的,它是宋词中最能抵达词人内心世界的意象之一。“雨”意境为宋词构建了一个完全自我的主体精神认知系统,也即是上文所说的生存义场。通过这个合目的认知系统,词人的主体精神和人格魅力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原本抽象的精神品格也由于雨境的具体化而表露地十分彻底。总之宋代词人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认同是千变万化、多姿多彩的,是客观存在的又是主观抽象的。宋词中的雨就是通过实实在在的形式把它们呈化开来的。雨的虚实完全归附于词人的情感态度,一旦各自的特殊形式成为了二者吻合的基元,那么虚实结合、有无相生就会使得词的审美品格更加具有神韵。也因为雨的虚实相生和词人情感的抽象化,词人中雨意境成为了词人人生哲学和生存义场的实质性语境。<BR><BR>参考文献:<BR> <BR>1、郭预衡主编《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12月<BR>2、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BR>3、李春青《宋学与宋代文学观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10月<BR>4、《论唐宋诗词中“雨”意象的建构类型与人生意蕴》<BR><BR></D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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