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中的新奇及其他

张立群 · 发表于 2007-9-8 12:13:09

——论赵明舒的诗 张立群 最早结识赵明舒的诗，是在2002年4期的《诗潮》上。那时，他已经以组诗的面貌出现，六首诗精彩纷呈，不动闪烁灵动的句式。《城市连续停电的夜晚》以近乎静默反讽的方式，写出“连续停电的城市/像无法保鲜的冰柜/蔬菜  水果和爱情  还有城市本身/都会失去原有的味道”，不过，更为引人瞩目的则是那首《骑着老虎上山冈》，它似乎已将孤独的强者提升到一种境界，因此，当五年后在沈阳举行的“理想诗会”上，赵明舒再次朗诵这首诗的时候，我忽然在会场上体味到恍若隔世之感。 一、“意识化” 翻阅赵明舒的诗集，比如《飞翔的瓦砾》，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臆想”的诗篇。在《臆想的火车》中，诗人的——铺铁轨的民工每天铺着铁轨他们要把铁轨铺到火车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铺的越快越好这些民工不时地回头臆想中的火车把他们撵得满头大汗 这些民工从没见过火车只知道火车开得很快他们拼命地往前铺他们担心被一列火车追上正以自我意识的方式，书写了本该从属于正常劳动行为的过程。“铺铁轨”当然不会有火车开来，然而，火车不曾抵达之处为铁轨赋予无限性，火车潜在的动作给民工以压力。这些从没见过火车的民工，以朴素的行为铺垫铁轨，而臆想中的火车就这样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尽管，这种生命意识在于它不曾相识和诗人诗意的馈赠。    主观臆想，毫无疑问，是自我意识化的结果。不过，对于赵明舒的诗作而言，意识化并非源自一种封闭状态中的冥思苦想，它更多的体现为诗人将事物化为生命意识，而后，在影响主体意识的过程中，显露一种诗性的感受。因此，所谓意识化同样也可以是物化的结果，它的最终结果是要体现为一种人性化的过程与意念。在短诗《医疗》中，诗人曾无声无息的叙述一个过程：“手术刀把我从一个房间/劫持到/另一个房间//眼泪/和同样多的珠宝/让我的生命/贵重无比//做为一个善良的人质/我只能/坚持活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将手术刀赋予拟人的修辞，其实针对的是普泛层面上的生命存在状态。既然生老病死要成为一种正常的人生，那么，手术刀的存在与“劫持”就不可避免，但与此同时，手术刀以及医疗本身也常常会让患者感慨良深：既然生命如此珍贵，即使“我”已经脆弱成一名人质，但在“生存”面前，我依然期待生存下来。只不过，这次生存是从手术刀这样一种具有旨归力量的意象中鱼贯而出，而无论是对比，还是善良人性的流露，手术刀可以存留的意识，均最终构成了短诗的多重结构。如果说从物的角度上看，意识化是拟人的结果，那么，从主体的角度上看，意识化或然是一种物化的过程，并反过来影响意识。在《办公室》中——一天与另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今年和下一年 就像一本旧杂志每天都被放在办公桌上每天都被翻来翻去 我被翻得越来越旧越来越像一本旧杂志在意识化的同时进行物化，是赵明舒将短诗写作融入自身体验的结果，也不妨是一种写作手段的提升。对于90年代之后的新诗写作而言，怎样将作品作为一个整体结构，或许是诗人常常陷入踌躇之处。与往日高蹈的激情相比，题目、叙述以及结尾等细节都是诗人需要字斟句酌的课题。这样，写作或许不在于叙述本身，而只在于叙述的情态及其陌生化的效果。因此，如何在琐碎的生活中提炼诗意就成为意识化使用的前提和可能。在意识化的过程中，诗人将意识贯注在事物之上，而后，以“镜像”的结构返观自身，得出他者从未有过的诗意。 二、“新奇” 从以上论述可知，在琐碎平凡中提炼新的东西，是当下诗人写作可供选择的重要途径之一。但是，盲目的哗众取宠，或者以所写事物的“醒目”吸引他者目光，却绝非是正确的方向。显然，将自己的写作捆绑在猎奇和僭越的战车，并不能维系长久的诗歌写作。90年代以来诸多游戏人生、漶漫人生的写作表征及其后果都或然证明了这一点。在《玻璃》中——玻璃的平静到头来是一声巨响玻璃开口说话句句都是遗言它和我们一样脆弱不会永生 玻璃的光滑也可能促成一个伤口它甚至比刀子更来不及躲过比如你想打碎它它也会反咬一口都是都玻璃平凡的描述，但就在这些平凡的句子中，赵明舒不乏新鲜的发现：“有时候玻璃更像一面镜子/对着它就能看到自己”，“玻璃也有性情/只是我们很少去注意/阴雨连绵的时候/我们忧伤/它也忧伤着/我们能够忍着酸楚/它已在窗上泪流满面”。赵明舒将诗人的睿智及其发现赋予给平凡的玻璃，而玻璃就在他的笔下呈现出另外一番场景：玻璃是人格化的，玻璃是一面透明的镜子，玻璃也有一份孤独，甚至玻璃就是一个忧郁的人，这种写作对于90年代的诗作而言，或许是一种恰如其分的表达。如果说《玻璃》同样是通过意识化的方式写出了新意，但在过度的叙述中略显叙述的累赘与疲态，那么，《一只狼的奢望》则显现了另一番场景：一只狼和几只狼在吃肉一只小羊新鲜的肉很快就被吃干净了并且为了最后的一块它们还撕咬了起来 这只狼是主动走开的更像是被另外的几只遗弃它小心地走着它发觉这宽容的草原容不得随意走动那么就孤独的站着就拼命地嚎叫直到把自己都叫得有点害怕天说亮就亮了远远地看着羊群像一片白绒绒的好看的花朵它很想披上一张羊皮慢慢的靠近并混在它们中间和大家亲密地挤着越快的吃着草这种叙述使赵明舒成为一个有发现和有思想的一位诗人，尽管，诗作会由于一时的发现而呈现出前后的巨大反差，不过，能够在狼的身上，体验孤独，以及在人性的反差中将孤独写到极点甚至带有几分人性的色彩，倒是赵明舒给读者带来的新鲜感受。也许，诗人期待的或许就是这样一种效果，他将留给人性的拯救化为《在黑夜中醒着的母亲》中“她比我们更知道/什么时候天亮/她愿意让我们/从一个个黑夜中/早点脱身”，这时，诗人会成为一个绝对的抒情主义者，即使他的态度如此平静、沉默，但是，那种“由己至人”的方式，却暴露了他妄图普济的情怀。     一般而言，将自己至于担负责任的处境之后，诗人会由于高贵而显得情绪指向单一而敏感，但对于赵明舒来说，多变的身手使其并不仅仅局限于一种抒情的武器之中，他的诗歌从不缺乏厚重，只是，这种叙述却由于“新奇”而成为另一种的“平凡”。在《白马》中，“白驹过隙的马”，“白马非马的马”，都是“一匹哲学的马”，即使混合在其他的马匹当中，白马依旧可以辨认，因此——     只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     白驹过隙的马     白马非马的马     都是白马这里，
赵明舒写的白马意象，其实是在借用成语和哲学命题的基础上，提升日常生活场景中的本质层面。像《春天才到》里面，“之后/我看到一大片绿色/像一小股春风/翻过了山梁”，赵明舒以拨动春风的方式体味春天，其实，春天只是一个固定的轮回，因此，即使进行无数次素描式的描写，春天都会成为人们记忆中扑面而至的春风，这样，与其描述过程，不如让春天从自己的风景中走出来，就像可以和《白马》的写法形成一种呼应，“白马”、“春天”都是诗人的表面意象，它们的深层是更为具象的事物。    除上述内容之外，赵明舒还以《一张家谱》的书写，让日常化写作变得厚重起来，“这些名字/一层一层的写在方格里/它们像一块块青砖/我将在最底层/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看来，赵明舒从不放弃把握历史的机会，但把握历史的代价是沉重的跋涉。所以，在思念之余，赵明舒又以《羊到哪里都吃草》，将生命的旅程刻画为一种随意的行为，“一只羊在山坡上吃着草/嫩草没了/青草或者干草/它也吃”，但不想，这种随意的写作，却引出了诗人写作的另一内容。                      三、意象、阅读与抒情性 在赵明舒那些明显拟古的作品中，读者可以看到巨大的阅读量；同样，在那些关于火车、白羊乃至其他动物的作品中，可以发现赵明舒喜爱的诗歌意象。在《斜坡上的一只白羊》中，赵明舒以“斜坡上的一只白羊/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惊鸿细小的一瞥/就让它有些惊慌//斜坡上的一只白羊/一点点把去年的青草啃光/它像失足的云朵/无依无靠/只是在斜坡上无端地忧伤”，白羊是一个弱小的生命，在恃强凌弱的生存面前，它的惊慌和忧伤都与现实的处境有关，不过，对于诗人来说，这种修饰则更多在于一种生命的关怀和体验。同样，在《对一只鸟的叙述》中，现实的生命状态或许是另外一种尴尬的处境——“一只鸟落在秋末的树枝上/它只是途经此处/它无法想像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个小孩用弹弓把它打下来/不是想吃它的肉/小孩只是很喜欢它/小孩就捧回家为它治伤//就把它装在竹笼里  喂它米粒和水//后来就几次想把它送给别的小孩/后来小孩又得到一只很喜欢的鸟/它就被孩子的妹妹放飞了/它又落在原来的树枝上/只是一时不知飞往何处//这只鸟就这样一直站在树枝上/像一枚不肯离去的叶子”。即使放生也同样无处可寻，或许在于驯养的过程中，鸟已经失去了自然的生存状态，所以，对一只鸟的叙述，不如理解为对一种当代生命的书写。而在那些关于火车的诗篇中，“看见一辆火车/经过草原/一辆火车/经过草原的时候/很平淡//我想让一千匹马/和一辆火车//赛跑/我想让一千头牛/和一千只羊/列队观看//这样的念头/让我激动不已/这样的场面/一定十分壮观/我敢断定/至今还没有人/这样想过”，赵明舒想通过火车表达一种生命的状态，尽管这次火车的表演其实就是一次臆想的过程，但是，熟识的意象甚或臆想总会给诗人带来特有的激情，因此，无论火车还是白羊都不过是诗人妄图表现的表现某种特定生命状态的媒介。但对于那些拟古后的作品却似乎呈现了另外一种场景。《庄周梦蝶》、《荆轲刺秦王》、《夜读<尤利西斯> 》、《英雄》、《我的帝王逃离了古代》等作品，更多的体现为一种哲理的诠释。“之后英雄成为英雄/之后英雄的宝马狂奔失蹄/英雄的金刀忙碌一生/也总算在麦城的郊外得以安息/而数百年来/英雄的姓名总是被人们打扰/人们都说英雄安息吧/英雄也无法安息”，当然，并不仅仅是对英雄远逝的追忆，更重要的是，以一种今天化的眼光，将英雄的权利和无休止的烦恼，显露出来，英雄不是神明，同样，英雄或然也是一个失败者，只不过，他在一个特殊的场合下成为英雄，所以，就不堪忍受一生的拖累。通过以上的内容，可以看出赵明舒写作的某种本质化的东西，不过，在另外一个侧面，却是诗人常常淹没在字句间的内在的抒情。以诗人偏爱的《骑着老虎上山冈》为例——骑着老虎上山冈闯过大地烈火的高粱此时我的村子毫无声息傍晚的屋顶  炊烟正扶摇直上 骑着老虎上山冈甩掉邻居追赶的山羊邪念  这思想的起义者用戈矛掀翻沿路的林莽 骑着老虎上山冈我的老虎逃离了眼泪的磨房母亲  和儿女成群的姐姐她们找不到逃离的方向 骑着老虎上山冈满山遍野呵  我是风中痛苦的王白昼毗连着黑夜呵秋天的麋鹿惊骇又健壮 骑着老虎上山冈骑着老虎在月光中回望我的流泪的老虎呵像一只老虎一样  站在山冈既然，老虎可以像老虎一样，说明老虎既是实体又是虚拟的意象。将老虎看作自己之后，“骑着老虎上山冈”则明显成为一个个人的行为。老虎已经不在乎邻居追赶的山羊，还有秋天的麋鹿，那么，所谓骑着老虎实质是要将诗人和老虎化为一体。“满山遍野呵  我是风中痛苦的王”，说明我的情绪已经遍及周际，然而，“骑着老虎上山冈”却最终和“像一只老虎一样
站在山冈”，这使得我处于一种近乎进退维谷、歧路彷徨的状态。无论将诗歌最终解释为附着在意象上的自我书写，还是将意象赋予生命、自然的意义，都无法掩饰赵明舒对此进行的真挚深刻的抒情，于是，在意象和阅读之后，诗人终于由于抒情而回到了诗人最初的层面。当赵明舒在《惆怅》中写下——当然有些晚上我们不看月亮我们看着满地的月光都不说话诗人所追求的惆怅或然只是一抹肃穆和沉寂，这种缓慢、悠长的气韵使诗人的一切实践都会最终圆融在写作之中。作为辽北诗人，赵明舒的体魄和言谈与他的诗正形成泾渭分明的态势，幸而，这并不影响我们使用自己的方式去阅读一个诗人，正如他写的月光守望下，我们“都不说话”。

紫陌红尘 · 发表于 2007-9-19 18:24:03

   文章看到一半，突然有事，只好先下了。从看了一半的论述中，感觉老师对诗歌的领悟与剖析的准确，令紫陌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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