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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文明的冲突不可避免,诺奖作家勒·克莱齐奥讲述文学如何发声?

2019-06-18 09:21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

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或许是所有外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中,最了解中国的。

这些年,他每年定期在南京大学担任客座教授进行文学交流与教学项目,几乎所有旁听过他上课的学生或是作家,都赞叹他广博的阅读视野。包括作家毕飞宇,在和他长时间交流之后,确信勒·克莱齐奥是一个世界性读者,在他身上有着欧洲文明、非洲文明、亚洲文明、美洲文明的混合视野,他不独尊任何一种文明,像一个游离在外的探索者,吸收着文明里共同的部分。

勒·克莱齐奥对中国的喜爱,或许要追溯到少年时代在家乡尼斯,一座紧邻地中海的小城,他站在海滩望向东方,凭借阅读记忆中少许的中国古典文学篇章想象自己何时能亲自探访这个神秘的国度。直到多年后确信自己有可能前往中国,他又集中阅读了许多现当代文学作品,再之后,中国读者在许多城市、许多场合见到这个谦逊平和的诺奖作家,与他们分享写作与阅读的心得。

近日,他和毕飞宇等作家现身江苏师范大学“国际文学周”系列活动,再度与读者分享阅读经验与文化观念,而每一次分享,勒·克莱齐奥都在不断添加最新的观察和思考,从过去到现在,他一直感受着世界上不同文明不间断的冲突发生,在他看来,文学无法直接消解文明的冲突,但倾听不同世界的回声,是这个时代作家确定可以担任的角色。

从世界性读者到世界性写作

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的勒·克莱齐奥有着复杂的人生经历,他出生于法国尼斯,父亲是一名英国医生,母亲则是毛里求斯人,而祖辈说起来也是属于法国民族中的少数族裔,他在后来出版的半自传作品《乌拉尼亚》中如此说:

“我认为我是漂泊在法国之外的人,因为我的全家一半都是毛里求斯人,几代人下来我们都被毛里求斯民间传奇、故事、食物和文化养大。那是很混合的文化,是印第安、非洲和欧洲的集合。”

这令他并不在意自己是以英语写作还是法语写作,只是他的法语作品是第一时间被发掘出版的,逐渐使他以法语作为主要写作语言。

多元文化背景带给勒·克莱齐奥的是游离的文化心理,他一生都对极端主义思想保持警惕,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的不同文明总是会不间断冒出一些危险的想法付之对抗,他不会因为自己是某一个国家的文化归属者而毫无主见地一味赞同,以至于法国文化界将他看作是“世界的公民,所有大陆和所有文化的孩子”。对勒·克莱齐奥而言,最大的财富不是获得诺奖,而是从童年就开始的阅读,他说自己一直记得少年时读过英国作家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作品《绑架》,讲述一个男孩在英国革命时期的历险故事,男孩继承了一份遗产,包括一点钱、一个药水配方以及一本《圣经》,在之后的历险中他失去了前面两样东西,但恰好是书籍让他度过了痛苦煎熬的精神成长。

勒·克莱齐奥想表达的是,即使在互联网时代,阅读依然保持着同样的意义:“它可以陪伴一生,毫无索取,不需要充电,也不需要联网。我们读书风雨无阻,可以从之前停下的地方开始读,可以折起书角,标明段落,而且哪怕把书借给朋友,书通常也会回到你身边。”不知是幸运还是巧合,他父亲从毛里求斯的家族里分得的遗产中,争取到了几个书架,这为勒·克莱齐奥打开了世界文学的大门,他第一次阅读了《堂·吉诃德》《格列佛游记》以及维克多·雨果、巴尔扎克等作家的名作,而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那些成套的游记,其中大部分写的是印度、非洲,当然,还有《马可·波罗游记》。对于身处“二战”后的勒·克莱齐奥来说,他意识到世界的广博并不仅仅通过知识来传递,也可以形成自己的本能和感受来进行探索,他的童年生活由此获得了稳定的愉悦。

虽然身处“战后时代”,显然战争并未真正的消失,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法国与阿尔及利亚交战多年,勒·克莱齐奥也是那个时期被强征入伍,幸好在延期过程中等到了战争结束,但敏感的他很快看到了同时代的年轻人将经受一场烙印一生的精神迷茫,在23岁那年出版的第一部小说《诉讼笔录》里,他描写了这样一个深陷困顿孤独的年轻人,始终处于矛盾煎熬之中,以自相矛盾的言行表达自己的处境,事实上,这也代表着一代年轻人的战后心理。勒·克莱齐奥回顾这部小说时认为,也是从那时起,自己开始对单一文明中自我束缚的部分有所怀疑和反思,他认为对年轻人好的教育并不是先灌输给他自己文明里的主义或思想,而应是了解人类文明里共同的部分或共识,然后才是本国的,他笑称自己那时候就像一个“可怜的卢梭主义者”。

在勒·克莱齐奥的观察里,年轻时经历的这场战争影响了许多法国人的人生和心理,他以为如今法国出现的一些极端主义思潮大多可以归因于当年那场战争的后遗症,而西方文明引以为傲的包容多元文化在他看来,也并不令人满意,法国主流社会对少数族群以及新加入的移民群体依然持有强烈的偏见乃至隔膜,这证明一个文明距离它所标榜的自我形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

这些思考都先后被他的小说所书写再现,在上世纪60年代,法国文坛流行的是加缪、萨特和阿兰·罗布-格里耶的“新小说”,但勒·克莱齐奥则以《诉讼笔录》《可爱的土地》等作品确立了在当时更为先锋的姿态,他对人物心理的探索更为主题化,对诗意的表现也更为凝重,他警惕随意的嘲讽,超越纯粹的荒诞,他的写作逐渐被归入到了“新寓言派”文学流派之中。

文学始终要面对文明的弊端与自身的悖论

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勒·克莱齐奥时,颁奖词称“他是一位开拓新征途的作家,富有诗一般的冒险经历,给人以感官的愉悦,是一个在现存盛行文明以外探询人性的探索者”。

200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勒·克莱齐奥时,颁奖词称“他是一位开拓新征途的作家,富有诗一般的冒险经历,给人以感官的愉悦,是一个在现存盛行文明以外探询人性的探索者”。事实上,这段评价更多已经是在描述他后期的写作风格和观念了,勒·克莱齐奥一直游离在法国式生活之外,也游离在主流西方文明之外,他或许是反对现代物质主义最强烈的作家之一,他曾说:

“西方文化已经变得过于单一了,它过度地重视城市和技术的发展,结果却阻止了其他方面的表达,比如虔诚和感觉。人类整个不可知的部分都在理性主义的名义下变得晦涩了。因此我才意识到其他的文明必须来推动我们。”

在1997年出版的小说《金鱼》中,他描述了一个被贩卖为奴,辗转北非、欧洲和美国的小女孩,在现代文明中饱尝无家可归的感觉。这种文明的失落感反映出他对西方文明的弊端持有知识分子式的反思立场。2008年出版的小说《饥饿间奏曲》中,他进一步提醒那些拥有优势资源的文明或群体:“但愿在我们共同的大地上,没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说什么语言,信什么宗教,都不被遗忘给饥饿与无知,丢弃在盛宴的侧旁。”同时,他也为自己的写作是否陷入“悖论的森林”感到不安,这个悖论,即是一个小说家是否满足于自己精心编织的语言迷宫,或是使用强者的语言,安然拒绝一大批读者进入文化的盛宴,他怀念过去的民歌和神话创造了一种彻底的交流方式,甚至今天的电影也如此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文学原本也是其中一员,如今却成为了尖刺感的哥特式森林。进而问之,在文明的冲突过程中,一部分文学是在加剧彼此误解还是消弭包容?

在同年的诺奖获奖演说中,勒·克莱齐奥再次呼吁文学应多倾听个体的独特的声音:“如果没有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呼唤,我们将生活在寂静的世界里。”许多年后,他对中国文学的期待也表达了相似的看法:“当今的中国,处在一个时代变迁非常快的社会里,如果作家能够写一些表达小人物的看法,甚至是亲身体验,那小说应该会更加有意义。”

也正是这些文学观念与世界游历,让勒·克莱齐奥成为毕飞宇口中的世界性作者、人道主义者以及和平主义者。这些年在中国游历访问让他对中国文化有了更多认识,他在参军期间就通过朋友借阅了《红楼梦》《水浒传》,抵达中国古典文学的核心部分,之后他成为老舍的忠实读者,欣赏老舍在文学中融合汉族满族两种文化的能力,以及让悲悯与智慧容纳底层人物形象的境界。在南大讲课时,勒·克莱齐奥鼓励不同民族的学生讲述交流本民族的神话故事,从汉族的女娲造人,到满族的创世起源于水泡泡,学生会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国家所拥有的多元文化还知之甚少。

最近,他又被中国古典诗词中精确简练的表达所吸引,他说这是和普鲁斯特的语言截然相反的两种文学形式,演讲中一句李商隐的“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似乎让大家看到了这位年近八旬的作家,一生漂流世界的自在心境。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勒·克莱齐奥给学生的书单

塞万提斯《堂吉诃德》
荷马《奥德赛》
斯威夫特《格列佛游记》
笛福《鲁宾逊漂流记》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
曹雪芹《红楼梦》
鲁迅全集
老舍《正红旗下》
莫言《红高粱》
胡安·鲁尔福《佩德罗·巴拉莫》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博尔赫斯《创造者》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诗歌
巴勃罗·聂鲁达诗歌
奥克塔维傲·帕斯诗歌
艾米丽·狄金森诗歌

来源: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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