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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师涛短诗十六首

2014-11-18 10:37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师涛 阅读

师涛

  师涛,1968年7月25日出生于宁夏盐池县,祖籍陕北清涧县。1986年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经济系,1987年转入政治教育系。曾任华东师大夏雨诗社社长、《夏雨岛》主编。著有《天堂的边疆》、《中国玫瑰》、《轻语者》、《钻石花园》等十余部诗集。国际笔会独立中文笔会会员。
  
  熄灯之后的祖国
  
  伸手,看
  熄灯之后的祖国
  山川秀美的图画
  浓缩在一团袖珍的
  掌纹当中
  
  双手合什,我把这
  内部的黑暗看个仔细
  
  2011.8.27
  
  醉酒辞
  
  酒,这在监狱中被禁止的
  精灵,此时,我多么想
  邀约一杯!多么想揽她
  入怀,多么想与她
  演绎一曲神仙之舞!
  双手合什,比拟一只
  温润的夜光杯
  哪里可以暂时安顿一颗
  囚子的赤诚之心?
  往事的酒账记满了
  咸湿的泪痕
  那洒在烈士墓前的三杯
  薄酒,化作鼓角铮鸣的
  民族之魂
  我,多么想对所有
  没有酒的日子报以
  仇恨的呐喊
  我,多么想对把酒问青天的
  诗人发出清晰的质疑“你
  是谁?”
  多么想对酒当歌,对
  无处话凄凉的一轮明月
  喷洒一腔热血
  像腊梅染尽大好河山
  像死灰复燃的激情轰散
  迷醉的蝴蝶,让
  蝴蝶般轻狂空灵的诗句
  顷刻又落满闲看秋风的
  稿纸上   如雨如泣
  如梦如烟
  
  2011.7.24.
  
  夜读张枣
  
  那个写出名诗《镜中》的诗人
  早已化作了灰烬(骨灰盒里
  也许只是一堆仙鹤的骨头)
  我像一名笨拙的刺客
  在蓝天深处打探
  他绝笔的诗稿(空白练习曲)
  那些臆造的牺牲品
  如禅师枯坐的肉身
  主观地竖起一根
  千古不化的食指(一即是
  一切,一切即是一)
  一个真正的诗人的死
  或一万只穿戴整齐的
  蛾子隐身在黑夜
  产生出的是同样的寂静
  也许这正是“色情”的
  效果:空山新雨后
  那万人瞩目的一枝红杏
  追忆死亡那道
  无法逾越的高墙。
  
  2011.7.26
  
  写给年轻的诗人
  
  从情圣口中吟颂出千古情诗
  “思无邪”
  它像一条千年帝国世代恪守的
  国家真理
  在无数人间悲喜剧中反复
  验证。
  
  它像一只人皮灯笼
  只有视死如生的绝世佳人
  才能听到这盏长明之灯里挚爱的琴声
  它像躲在黑夜里的镜子
  让那些孩子气十足的诗人们
  在这里流干他们悔恨的泪水
  
  2011.5.11
  
  彩虹
  
  一个人如果没有名字那么
  他是谁呢?他是
  一个声音“喂——”他是
  一段距离“离他远点!”他
  是一个眼神“怪怪的”
  他是一张嘴巴,生下来就
  只知道埋头吃饭
  他是一个情圣,在
  性别之间来回转唤:或她、或
  它,或者“他们”
  他是一片田野,覆盖着
  无数卑微的灵魂
  他是一支口红,往
  每一张枯黄的脸上
  涂写末日的彩虹。
  
  2011.5.11
  
  今天
  
  今天,我无意间与无数个
  今天重逢。
  
  多变的是脸上的苍桑
  无奈的表情停留在
  
  无数次誓言绝笔的一瞬
  “也许,也许你们都该去死——”
  
  时间是古音,
  僵尸先生
  
  舌头般的海洋卷起
  重感冒的潮涌
  
  乌鸦们没有真理可说
  乌鸦们只会安静地等待
  
  吃你们身体腐烂的肉
  对一顿美餐说声“赞!”
  
  2011.5.11
  
  读加缪文集《西西弗的神话》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
  也被迫推着“自我奴役”的
  巨石上山。
  男人的理性有时
  真不管用
  千辛万苦奔上成功的山巅
  来不及放下心中
  那一点温暖的情愫
  冷不防恶神西西弗在背后
  猛推一掌
  把我们也当作了
  拦路的石头
  
  加缪说,“世界停了下来,但是
  依然光彩夺目”
  错了一生也
  爱了一生
  
  2011.9.25
  
  读杨典诗集《禁诗》
  
  耳朵们说:要有回声
  于是我们在一本古汉语文集里
  收集答案,收获刽子手
  在吃人的丛林深处
  找到枯坐在洞穴里的面壁者
  只一个愣神的功夫
  我们缅怀先烈,缅怀
  民族英雄,缅怀自己
  缩首缩脚的男性之根
  我们用考古的铁铲
  砍掉了一根独大的姆指
  让残缺的拳头
  空悬在额头右侧
  作文化状
  作远山呼唤状
  作一合相,作贪嗔痴
  作鬼作怪作兽
  就是不让他
  安安心心地
  作一回人
  
  2011.10.20
  
  窄门
  
  记忆疯狂时如看不见的
  天使。天使爱美丽,
  天使看不见囚徒们的眼睛。
  记忆苍白时又如末日的
  玄学,在电椅上疯狂地
  短暂地战栗。
  随即
  回复到它
  作为上帝的一种化身——人形的
  觉悟者
  紧紧地,永久地
  闭上
  通向死亡的
  那扇窄门
  
  2011.10.23
  
  读茨维塔耶娃诗集
  
  诗句如闲情来去自由。关于爱情
  茨维塔耶娃说:“时间,你
  欺骗我”
  谁又能够为你证明一切?
  清者自清,浊者,只能是
  我这样一种愚汉
  踩着历史的巨大脚印,一路
  兀自投奔西伯利亚
  在哭泣、寒冷的旧时代牢房
  探望那位
  铁石心肠的义人。生活,
  不止有一个姐妹
  今天与未来的所有女性
  都会为你而哀痛
  时间、爱情与墓地:我们
  所有人都会从这三个名称上
  找到共同的答案——
  无可挑剔的
  记忆之美
  
  2011.10.23
  
  冬夜读骆一禾长诗《世界的血》
  
  但是到了夜晚
  发现世上已无骆一禾
  已无“世界的血”,已无所谓
  一首带有纪念意义的诗歌。
  或许,这个世界
  早已无诗可写
  无诗可读
  无诗人可彻夜长谈。
  无有一缕动人的茶香
  可供我们托付
  孤独而不屈的灵魂
  
  2011.10.31
  
  一片叶
  
  冬天邪恶得发疯
  一片叶在自己的祖国   一棵
  枯树上瑟瑟发抖
  它也许在奢望
  这时候有一本书也好
  让自己诗意地栖居其中
  作一张有思想的书签
  被一只温暖的手拈来
  拈去    哪怕
  在一本无人翻阅的书中寂寞地
  了此一生。    也罢
  有了献身的觉悟
  就不怕在寒风中坚守
  最漫长的一夜   最脆弱的
  一点立足之地。
  有尊严地活着,说起来
  容易
  谁愿意上来试试看?
  死在所有人的后面,清醒而
  痛苦地
  等死
  上帝这手绝活
  不知道戏弄了古往今来
  多少以哲学为生的
  疯子和
  以忧愁为荣的诗人
  
  2011.11.12
  
  黑屋子里的星光
  
  用蜡笔画星星的犹太女孩
  早已化作集中营地上一枚
  烧焦的石头。
  也许,她早前就已经知道
  噩运终将难免    于是
  她画出黑屋子里的星光
  期待着未来岁月中
  来自陌生国度的陌生人一个
  空洞的拥抱
  她是多么在意——一句很突然的
  问候!
  而我也只是在熄灯之后
  才想起来应该习惯性地望一眼
  窗外,那片我们都很
  熟悉的夜空内部
  究竟有没有一支
  黄色的小蜡笔,至今仍然
  不停歇地挥动着
  涂抹着
  恐怖的末日景象
  
  2011.11.13
  
  懦夫日记
  
  一些事在日记里游山玩水
  渺小和俗世的生活字字眼见为实
  遇到难言之隐只好
  踩着别人的影子跳舞
  懦夫与病人的区别只在于
  敢不敢说与能不能
  说
  面对时间的悲歌谁也没有
  挽回的办法
  只好半推半就地
  向一路走过来的人物和景色
  作些不痛不痒的解说
  年过四十才懂得
  学诗如雾里看花
  忧愁不过是囚禁在
  肉体中的最高觉悟
  “似曾相识,又别开生面”
  一些事在日记里又引火上身
  而死亡,恰好
  填补了失去知觉的巨大空缺
  
  2011.11.24
  
  有没有
  
  像大海退潮时
  绝望地与岸上的细沙分手
  延绵不绝的潮水
  频频回首那短促的温情缠绵
  海燕迎向狂风搏击暴雨时
  有没有留恋过自己短暂的生命?
  
  像溪流奔下山崖
  被岩石击碎、被泥土吞噬
  又在重重缝隙中汇成急流
  从树根草叶安逸的滋养中挣脱出来
  当自由的本能在激情中绽放
  这溪流,有没有惧怕过失去母爱的疼痛?
  
  像岩浆,在冲出火山的一瞬
  就注定要忍受亿万年的沉寂
  直至被岁月无情地风化,成为灰烬
  在尘埃中,它怀念自己沸腾的祖国
  当生活的热度只剩下一丝残风的抚摸
  这颗凝固的眼泪,有没有拒绝过阳光的施舍?
  
  2006.8.9
  
  校园记忆(五)最后一课
  
  最后一堂课
  布置成一座小型刑场
  死者是一只鸽子
  它穿过污水横流的城市
  自愿来到这里,面对
  行刑队——画布前一支支
  浸满颜料的画笔
  
  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呼吸,挣扎,然后微笑
  僵硬的双翅努力向上
  折叠成一个白色的
  却有些狰狞、聚满杀气的
  “V”字造型
  枪声
  
  避开那双红色的眼睛
  
  2006.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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