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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给我茅盾文学奖

2020-01-14 10:32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阅读

在中国当代文学的脉系中,余华无疑算得上举足轻重。他在语言、结构、叙述等方面对中国当代文学均有杰出贡献。

他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具有非凡的洞察力和极强的阅读吸引力。对于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的文学青年来说,其分量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获奖作品。

余华

以下是余华接受@惠人书友会的采访。

余华访谈录

01

音乐和文学是两座高度相同的山

1993年,我儿子出生的那一年,我妻子在北京,那时候我已经辞职了。

终于分到一套房子,两个房间,中间有一个像过道的客厅,但能够放一张很小的吃饭的桌子。

然后我岳母过来带孩子,那时候我就觉得已经有点空间,所以我就买了一套音箱。

买了一套音箱以后就开始买唱片,买唱片就找了曾经是《人民文学》的一个编辑,他离开《人民文学》后,成功创办过两本杂志:一本是《爱乐》,还有一本是《三联生活周刊》。

那是一个非常好的编辑,他叫朱伟。

朱伟那时候刚创办《爱乐》,他带着我去买唱片,他说,你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哪个唱片好,哪个唱片不好,然后我就开始听。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在文学里已经积累了很长时间,虽然是两座不同的山,但它们的高度是一样的。

你站到这个山,去看那个山顶,跟站在山脚下看是不一样的,所以马上就可以看到那个山顶的样子,这是第一。

第二,也还是带有某种目的性,当时已经开始写长篇,那时候还没写《许三观卖血记》,《活着》比较短,写了《在细雨中呼喊》。

《在细雨中呼喊》故事是碎的,它不是从头到尾讲一个故事,所以我当时虽然写过两部长篇,《活着》也就十万字,可算长篇也可以算一个大中篇。

当时想去学习长篇,其实我一直到《兄弟》之前,我写作一直在处于某种学习中,就是想去寻找一种什么样的方式。

因为我没有解决过很多问题,就是大的长篇节奏如何去把握。

02

音乐最接近小说

你要去看《安娜卡列尼娜》,那么豪华的篇幅,你看到后边忘了前面,你把它全部读完的话,我哪怕不吃饭不睡觉读,也得两三天。

它不是金庸的小说能跳着读,反正金庸的小说打的地方我全认真读,谈恋爱的我就跳过去,因为我就是来看武打的。

你要花好几天时间把它读完,读完以后你在脑子里再回想。

别说那个,就说《包法利夫人》这样相对薄的小说,《包法利夫人》的结构并不大,从小说来看它的结构并不大,你要想再去回想它结构的时候,经常想不起来了。

从叙事的角度来,音乐是最接近小说,因为它就是叙述类的艺术,不像绘画作品是平面作品,音乐是一种叙述,只不过用声音来叙述,而小说用语言来叙述。

那个时候就在音乐里寻找结构,包括我当时特别迷恋的《马太受难曲》,你要知道两个多小时的音乐作品,那就是巨作,那就是小说里的《战争与和平》,一般交响乐就四五十分钟就完了。

你想,四五十分钟听完一个很大的交响乐,从第一乐章、第二乐章、第三乐章、第四乐章,你再听一遍,然后再想。

所以我长篇小说的结构是从音乐作品里边——从交响乐,从受难曲,从各种各样大的作品来的。

但我不听歌剧,因为歌剧根本听不懂,咱们也不懂那个意思,我只听那种音乐,从那里边其实是寻找叙事结构,寻找那个结构的方式对于我写长篇的启发很大。

所以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帮助,因为只有这样,两个小时听完那么大的一个作品以后,我可以花三五个小时认真地想一想,什么地方有点忘了,我再重新听一遍还是两个小时,你再把《包法利夫人》再看一遍又得三天。

03

中国作协给我打来电话

浙江省作家协会的会议,我不会去参加,大概上个世纪80年代参加过——80年代参加了一次浙江省的作代会,90年代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参加过。

但是90年代我参加过两届中国作协的作代会。

我觉得还是有一个过程,人会慢慢变。

80年代的时候我特别想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他们不让我加入,因为那时候在一个小县城里,写小说想加入中国作协肯定是一个很大的愿望,这个就不要否认。

后来到了九几年的时候,王蒙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那时候王蒙早就不是文化部长了。

他说中国作协要开作代会,中国作协当时的领导去王蒙那里征求意见,他就提出来,说有一些现在已经在文学上很有成绩的年轻作家——在王蒙眼中我还是一个青年作家,比如说像余华这样的,他提到了我。

结果王蒙跟我说完以后,我说谢谢王老师,那个事情就过去了。

然后突然接到通知让我去参加作代会,那是九几年我忘了。

接到通知以后,我想这是什么意思,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打电话过来,中国作协创联部的,谁我都忘了,可能是高伟。

他说过几天就要开会了,我是特邀代表,他说还是把你放在浙江团,我那时候已经住在北京,跟浙江没有关系了。

我就多问了一句话,我说参加中国作协的作代会,是否应该是作协会员?

他说,那是当然啦。

我说我还不是中国作协会员,哈哈。

04

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给我文学奖

开会前两天,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我也没有写入会申请,开会前顺利通过我为会员,要不然我还不能参加那个会议,就这样变成了中国作协会员。

开会时韩少功笑咪咪走过来说,弄了半天你还不是中国作协会员,你想混进来开我们这个会?

中国作协里的一些朋友,包括铁凝跟我私交很好,我们1984年就认识了。

中国作协现在的一个领导,我不说他的名字,他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现在跟作协保持这样的关系很好。

说白了,我跟作协的关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对我很尊重,我对他们也很尊重;我觉得这种关系是最好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井水与河水互相尊重的关系。

至于你说到的茅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任何一个文学奖的评选不可能百分之百的人都能认可,包括诺贝尔奖也一样。

它肯定有评委的因素,还有其他的因素,诸有此类的因素,这是一个原因。

所以他们不把这个奖给我,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我完全可以接受,而且我还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给我。

万一以后反腐败反到文学奖了,起码我是干净的。

不过这几年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评选,我知道还是很严格的,过去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笑话太多了,真要查起来,还真是有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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