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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海 | 贺中:青藏高原上的诗性写作(2)

2025-03-21 09:55 来源:南方艺术 作者:李东海 阅读

当西藏日喀则市的萨迦县进入贺中诗歌的时候,这个青铜的萨迦,把头颅架得高过了太阳。

我看到你把头颅架的高过太阳
而萨迦的冬天多荒凉
青灰色泡出的残骸
已经把法鼓抽成了风干的牛皮
一束光线中吟诵的圣人呵
白发遮蔽了我的黄昏
那些土、那些移动幻影、那些岩石
那些星球的奇迹,那些奇迹中奔跑的牛群
让一万匹袈裟的头颅
像真正朗照的太阳一样张开干裂的嘴唇——
我的低声朗诵,胜过战争的黑色云朵
而萨迦的冬天更加荒凉
我把手放在寒冷中烤烧,我把嗓子交给大地领唱
在开合的风光,在上下的道路
我还要撕碎身体,把合唱的声响
永恒的供奉!而萨迦啊萨迦
青铜的萨迦,荒凉的萨迦
尘埃中步步走远的萨迦
在大片铜器的叮当中,脱离了我的肉体
把自己放在了幽暗的殿堂
——《青铜的萨迦》

萨迦,这个青灰色泡出的残核,“已经把法鼓抽成了风干的牛皮”。那些土、那些移动的幻影、那些岩石、那些奇迹中奔跑的牛群,“让一万匹袈裟的头颅/像真正朗照的太阳一样张开干裂的嘴唇——”,大自然的自在,让一万匹袈裟的头颅,像被太阳朗照得张开了干裂的嘴唇。“青铜的萨迦,荒凉的萨迦/尘埃中步步走远的萨迦/在大片铜器的叮当中,脱离了我的肉体/把自己放在了幽暗的殿堂”。在青铜的萨迦,存在存在着,它是存在主义的本质。按萨特的存在主义理论来说:“存在先于本质”。自在的存在,让自为的存在,相形见绌。

《西藏:诗歌村庄或最后的放生白羊》 一诗,是《青铜萨迦》一诗的进一步爆破。它比《青铜萨迦》力量更大,结构更复杂,意象更密集。长句式是贺中诗歌的抒情特点;高原性是贺中诗歌的地域特点;意象的独特性是贺中诗歌表达方式的艺术特特点。《西藏:诗歌村庄或最后的放生白羊》,从诗歌的标题就读到了诗人写作此诗的主题和动意:西藏,抑或是诗歌的村庄。诗歌的起句两行是:

最黑的地方,光芒刺伤我的目光,以至
美丽的经书受到焚烧,少数精贵的东西沦落风尘

诗歌的特点是“蓝色调”的:“最黑的地方,光芒刺伤我的目光”,“美丽的经书受到焚烧”,这是在诗歌的村庄所发生的事件。而“——在没有人能够触及的部位/爬上睡眠者脸庞的苍蝇发出难听的叫声。”如此不堪入目的情形,是诗人在诗歌的村庄所看到的。苍天在上,诗心在下,芸芸的众生,让诗歌的至善,引领我们,让我们细看:

石缝渗出春天不可企及的信号:它们仿佛桑烟直上青天
上涌的血——你使我灵魂出窍,你使好听的歌儿无法降落
熟视的人们肌肤相亲,茎管催生的力量令人心酸——
我把这些真相告诉给陌生的女友,她的颤栗洗劫头顶的星云

不能紧抓的劫年——衰老的到底是什么
微茫中逃亡的难民,你的双脚踏破了道路的心脏
玻璃的幻景,是大海上流动的儿童,是天空中滑行的雪豹

诗人呈现给我们的,是如此不堪的一片狼藉:衰老的劫年,逃亡的难民,大海上流动的儿童,天空中滑行的雪豹。这是我们看到的世界,这是我们经历的世界。愿望与现实总是扭打在一起,步履艰辛。诗人啊,你的歌颂,我们一定要警惕再三。西藏,诗歌的村庄,抑或是白羊最后的放生地,你能给我们什么?

密集的风雨像树根深入大地——西藏啊
旋转的梦幻,流动的盛宴,鹰鹫和獒犬的世界——诗歌的村庄
净土独行的最后一只舞蹈的放生白羊!那铜质的大草原
透明的毛帐——游牧者吟唱的纯银宿营地——

是不是我窗外的风铃已经消亡?是不是我身边的经幡已经陷落
是不是废墟上的灰鸽子已经飞远,转经的山道已经冲没
在这有雨的夜晚!在这闪电兀现的夜晚!在这洪水的夜晚!在这信徒汹涌的夜晚!
绿松石般的光阴——结实、光滑、缓慢、清纯、感伤,抑或是无奈的叹息
其间充溢着骑士失落银鞍和牧女丢失的订婚戒指。

诗歌的村庄,是“旋转的梦幻,流动的盛宴,鹰鹫和獒犬的世界”,“那铜质的大草原”是“游牧者吟唱的纯银宿营地”,它“充溢着骑士失落银鞍和牧女丢失的订婚戒指”。我最后放生的白羊地,我诗歌的村庄,让我们泪流满面。这是诗人笔下的“蓝调音乐”;是诗人笔下的“蓝色时代”的画面。密集的词语和意象,长长的句式,复杂的句子成分,让诗歌的表达,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景象。这是诗人贺中的诗歌之光,是我们望尘莫及的诗歌修养。《西藏:圣地十四行》将诗人对于西藏的至爱,表达的淋漓尽致。

唱歌的女孩,被青草的汁液充溢,无助的表情惊艳的美丽
黑色的马群驰奔而来,怀抱紫花的明亮人儿
刚好走出众星的怀抱,手摇檀木的经轮,口诵宝石的言辞
扶起跌倒的小男孩,吹响了弦歌一样的黄昏
弦歌一样的铅云:笼罩神山的铅云啊
湖鸥掠过的午后,在高高的山顶,低首轻语的是谁呀!
唱歌的女孩走上了道路——赞颂超凡的美丽,赞颂人间的高贵
被枝叶充溢的人儿,怀抱紫花的明亮人儿
孔雀的翎翼在响,莲花的枝叶在响
你不断走动的钻石和环佩叮咚——身旁的水也在叮咚
怅然的凝望,若失的风情,路线的一根经脉
我们生活中熊熊燃烧的气势,你的孩子们向着梦想的街区
向着干涸的池塘边的白杨,向着疯了的母亲,向着远方的舅舅
唱着怀抱紫花
——《西藏:圣地十四行》

贺中是一个拥有强大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诗人,在他的文本中,青藏高原的地域特征,民族风情与诗歌抒情的主题,细密的结合了起来,以生动的比喻、暗喻,排山倒海的排比等修辞,精密的结合在一起,让一首首诗弘厚和深刻。《西藏:圣地十四行》里,“唱歌的女孩,被青草的汁液充溢”,“怀抱紫花的明亮人儿/刚好走出众星的怀抱,手摇檀木的经轮,口诵宝石的言辞”。这些句子和诗行,以具体的情节,逼真的形象,使诗歌的主题鲜活、凸显。贺中的诗歌,具有鲜明的辨识度,在中国诗坛,没有与他相似的诗人和文本。在西藏,那些向往梦想的孩子,“向着疯了的母亲,向着远方的舅舅/唱着怀抱紫花”。

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的一首短诗里,诗人贺中似乎像一个老者,在做人生的总结,他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像个世纪老人
喃喃自语,像是这块高大陆的旁白

逝去的伙伴,深夜总是打开
我的酒柜,翻阅古旧贝加
手稿、佛珠,画纸总是在移来移去

我是老了,如同被洪水洗劫了
如同倒伏的青稞丧失秋天的果实

这么多年过去,我是老了
——老的像荒芜的过去,风干的时间

诗人把自己当作西藏高原的旁白,逝去的伙伴会在深夜打开自己的酒柜,翻阅他的手稿和念珠;老了的诗人,感到自己像被洪水洗劫倒伏的青稞;像洪荒的过去和风干的时间。贺中是那种大智若愚的诗人,站在青藏高原的拉萨城里,像一个十足的藏王:喝酒、谈女人、写诗、论画、交天下朋友。但诗人,可能是他最准确的身份。下面,我想就贺中的几首箴言与谶语式的短诗稍做简单的解读。我们从这些短诗里,可以看到诗人想象力所产生的无穷张力。先看《诗歌》:

我死了的灵魂能否在春天的泥巴中醒来
这的确是个问题! 

刀子一样的诗歌
我只要你跟随,只要你跟随生命的铜锣

四行诗,将一个诗人对于诗歌的恋情表达的深刻逼真:我死了的灵魂能否在泥巴中醒来,这不要紧。要紧的是“刀子一样的诗歌”,我只要你跟随生命的铜锣与我一起前行。这是诗人对于诗歌天长地久的思考才顿悟的诗句。又如:

下个世纪已经靠近牛群,那河边出现的美人
给人难言的刺痛—— 

当他们把羔羊抬来
作为庆典的献祭,我顷刻间充满未名的忧伤
——《新世纪》

高高在上的拉萨,象我手持的经书
滑下一座座废墟和往昔的桑烟 

——我是个萎靡的人,迈步向前的很多日子
并没有体会到神的存在、神的伟大
——《拉萨》

贺中的《新世纪》犹如昌耀曾写下的《斯人》,对于新世纪的到来莫名惊诧,昌耀说:“密西西比河的风雨在那边攀援而走/地球这璧,一人无语独坐”。在贺中的诗里,为什么新世纪的到来,没有让诗人兴高采烈呢?反而是那河边出现的美人,让诗人感到难言的刺痛?是不确定的未来,让诗人莫名的忧伤。《拉萨》两节诗,第一节两行诗将拉萨的地标放在一个高远的时空之间,用强大的想象力,拉伸了拉萨的时空背景,让一座圣城,在历史与现实中闪闪发光。《喜玛拉雅山脉》充分表现了贺中作为一个藏地诗人的深沉和高远,也反映了贺中语言文本的智慧:

你弯曲的脊背反射着雪的光芒
巨大的影子笼盖田野。夜晚降临

天和地浑然一体,我卷缩在帐篷
发现自己小过牧羊人
眸子里的一粒尘埃

作为《喜玛拉雅山脉》的诗,诗人没有去写喜马拉雅山脉高大雄伟的外观,而是写喜马拉雅山“弯曲的脊背反射着雪的光芒/巨大的影子笼盖田野。”写蜷缩在帐篷里的诗人自己像牧羊人眸子里的“一粒尘埃”。这是真正的诗歌,想象力和创造力完美结合,让一首五行的诗拥有巨大的爆发力。贺中作为一个多民族的混血儿,诗歌里充满多民族的血色,充满一种与天、地神秘沟通的能力。贺中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诗人,从他自然生发的语言里,流淌着哲学、历史、宗教的淙淙清泉。《我是要放逐自己了》一诗,是诗人对自己的警告和放逐令:

我是要放逐自己了:守着废墟空寂的大殿
应该像真正的牧人后代
让众神的嘱托和青草一同泛滥 

油灯照不亮的角落
放逐的羊群什么时候再回到老家

是啊,我们驻守着“废墟空寂的大殿”,像一个孤儿。我们有未来吗?油灯照不到的角落,放逐的羊群怎样才能回家?我们需要内心真实、公正的判断力和理解力。康德的三大批判,需要我们再次细读。在《我照样是当代的一粒子弹》里诗人写道:

我照样是当代的一粒子弹,自己的一颗星辰
射向幽暗、丰饶的旧式天地

如同冰雪,如同跨越黑色镜面的白银骑士
穿透雨夜草原,挥鞭打落
朵朵疯狂生长中的奇葩

这是在新世纪的今天,诗人对自己反省和深思后的定位:自己依然是“当代的一粒子弹,自己的一颗星辰/射向幽暗、丰饶的旧式天地”;作为诗人,自己的使命与冰雪一样,是“跨越黑色镜面的白银骑士/穿透雨夜草原,挥鞭打落/朵朵疯狂生长中的奇葩”。诗歌是靠想象力坚守文学堡垒的战士,一首诗的穿透力,就是想象力。贺中在这首诗中的想象力令人叹服。在《日喀则》里,诗人说:

宝贝之地!那座庞大的金庙
忽然进入越野车窗,在庄园温暖的夕光
引动一阵热泪——

——大群白鸽子刚好擦过市区上空的蓝云

日喀则在诗人的表达中,是吉祥祝福的福地,而“——大群白鸽子刚好擦过市区上空的蓝云”的诗句一反常态:“大群的白鸽子”本是天空的祥云,飘过日喀则的蓝天,可诗人说是,白鸽子擦过日喀则上空的蓝云。这种反转的比喻在表达手法上新颖别致。《风》是短诗里是精华:

是一阵灰!被羌塘高地的骑手
赶下了马背。同时,你是难言之美            
被无数逝者的眼睛深深笼罩 

风是青藏高原的一阵灰,“羌塘高地的骑手/赶下了马背”,不是风笼罩了我们;是风“被无数逝者的眼睛深深笼罩”。贺中在诗歌写作中有许多反向思维的诗句,读来让人震撼。诗人在这一组的短诗里,用四行或者五行完成一首诗的意象表达,无论是大物象还是小物象,在诗人的笔下都栩栩如生。大自然的万物生命,似乎都在诗人的眼里;大宇宙的万条哲理,似乎都储存在诗人的心里。最后再看他的《深夜》:

深夜,蟋蟀的奔跑震醒了
一池死水。深夜
蚂蚁的喊话令我起身

土层中。还有更多的倾听者
敲响了雪野的铜鼓

诗人在诗里,用了“蟋蟀”和“蚂蚁”作为意象,将“深夜”的安静与震撼用大反差的画面呈现给读者:“深夜,蟋蟀的奔跑震醒了/一池死水。深夜/蚂蚁的喊话令我起身”,这是我们诗中“兴”的表达手法,而诗眼是“土层中。还有更多的倾听者/敲响了雪野的铜鼓”,是谁,敲响了雪野的铜鼓?

我一向看重贺中的作品。他的诗是青藏高原上的洪钟大吕,是一个智者站立拉萨圣殿发出的箴言。他的诗,凝重、高远,特别是他奇特丰富的想象力,让他的诗走得很远,也飞的很高。贺中是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交万名友的人。见多识广,胸有成竹,居高临下,一览众山,让他的诗歌别具一格,出类拔萃。

贺中的诗,让我看到了雪域高原的诗性写作。那古朴、深邃、神性的诗歌元素,像雪豹从青藏高原猛扑下来:高拔的山峰、奇骏的峭壁、神奇的草甸、凶猛灵巧的雪豹,让诗歌的世界,气象万千。贺中是一个写大诗的人,他拥有着别具特点的诗歌气质。诗歌语言的酣畅,修辞的隐喻,句式的多变,让他的诗歌厚重而坚毅。

李东海

李东海,诗人,评论家。祖籍陕西武功县人,1960年出生在新疆沙湾县,新疆大学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自我观照的候鸟》《心灵的守望》《子夜的缪斯》《在天山脚下独唱》;已出版诗歌评论集《新疆诗人的那张脸:新疆诗人四十家评析》。《中国诗人的那张脸:中国当代诗人五十家》《世界诗人的那张脸:世界诗人70家》在筹备出版中 ,诗集《子夜的缪斯》获第五届天山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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