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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文学

韩文戈诗歌60首(5)

2012-10-23 09:03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韩文戈 阅读
  《1970年代后期的秋假生活》
  
  多年以后,当秋生已成家立业
  却死在一场别人婚宴的归程:酒神引领他的
  摩托,冲向迎面驶来的货车
  另一个人,小名叫华,因为超生
  一夜间突然迁徙
  从此再无人知道他和那群孩子的下落
  在1970年代
  我们这些穷男孩、穷女孩
  在同一个班级上学,年年到了秋季
  学校放假
  我们回到各自的生产小队
  在露水打湿的早晨,集合到
  铁钟和扩音喇叭高悬的老槐树下
  等待分组、派工
  我的一把锃亮的镰刀
  就丢失在关山里的梯田上,那里
  长满浓密的豆子秧
  清晨潮湿之时,豆荚不会迸裂
  一群孩子被指派,把整片豆秸砍倒
  背到山下,生产队的晾场
  有时要收获比我们还高的红高粱
  割掉河边洼地的红薯秧,掰下玉米
  当日上三竿,秋露被日头蒸发
  孩子们又渴又饿,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
  有人会悄悄摸进果园摘苹果
  有人会把从家里偷出的破搪瓷缸,架在火上
  炒豆子,煮花生
  点燃干柴,巧妙地不使青烟冒出
  在生产队的晾场里,护秋的人
  用铁筛子炒玉米
  人民公社,到处是饥饿,饥饿
  到了晚上,我们两个人一组
  往大田里抬粪,中秋的月亮下
  大人们种麦,直到三星正南偏西①
  夜真的深了
  而我锃亮的镰刀就丢在
  一片神秘的豆子地里
  它在果园的上边,枯干的草木
  一天天多过绿色
  有时众生就像一件件物体,自己把自己
  安顿在一个地方
  而后又忘了放在哪里
  就像走远的岁月,秋生,华,那头累死的黄牛
  彼此再也不会相逢
  但那把长柄镰刀,仍在1970年代的草里
  收割着
  
  【注①】即猎户座腰带位置上的三颗星。1970年代,山里人家很少有钟表的,日常生活里,大多凭感觉、经验和日月星辰来认定时辰,那时的人们与天相、农历更接近,而现代人几乎把头上美丽的星空遗忘了,内心也已是一片幽暗和混沌。
  
  《我控制不住水的速度》
  
  我控制不住水的速度,也无意改变它的流向
  但我可以放慢脚步,当树老了就不再尝试移动
  
  我能抓住地上的光线、光斑,羽毛一样飘动的话语
  把它们洗净,拉直,编织,展开借以栖身的树冠
  
  鸟儿也是这样,衔来细木、草茎和软泥
  孵化、饲养它们的孩子,我饲养朴素实在的日子
  
  我愿被你虚度:慢板,小夜曲,接着是草原长调
  一列老木头火车,从我身边缓缓驶向海边车站
  
  沉默把光阴挤压成生茶砖,再把话语省略去
  树根把枝叶上的喧哗、雨水省略去
  
  在冗长的流水旁,我守着一座搬净人烟的空村
  省略掉从前的繁闹,与灰烬和旧房屋一起沉睡
  
  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一生可做的无非就那几件
  尚未烧透的劈柴,躺在灶下的黑暗,等你再次点燃
  
  《低语的树林》
  
  穿过一片橡树,经过开阔地,又走进榛子林
  仿佛晨昏在更替
  我听到,它们略有不同的沙沙低语
  
  很多时候,我听不懂
  这一切都在委婉地说些什么
  
  几十年来,我就是一只树木间的空耳朵
  一边感受老去和离散
  一边始终确信,总有一天会听明白
  
  《马车》
  
  拉盐巴的马车,隐蔽地走进冬天的海滩。
  在北方,拉庄稼的马车,走在乡村公路上。
  马儿啊,有多少伤心事,穿过四季尘烟。
  
  我只能遥望,向后,向那些走远的年景。
  向那些早已消逝的人。
  月光白白地照着,马车慢慢地晃着。
  
  在我的家乡,谁还会想起老马车,老马车碾过的岁月。
  马车接过的新娘,老了。
  马车拉过的病人,死了。
  
  马儿啊,有多少伤心事,穿过四季尘烟。
  早已死去的马儿,还在河边啃草。
  ——有多少隐忍的泪水从我眼里迸出!
  
  《正在消失的午后》
  
  你跟我说天气真好我说今天阳光不错
  你问我吃过了吗我说吃了你呢
  
  我说刚送来的晚报挺热闹你说是啊热闹
  我看着过往的车辆你在看来去的人
  
  你坐在树的北面
  我坐在树的南面
  
  你递给我一支0.5毫克中南海
  说吸吧闲着也是闲着
  
  我掏出打火机为你打着火
  也点上我的烟
  
  你沉默
  我也沉默
  
  你能看到我头上飘起的烟缕
  我能看到你身外正在消失的午后
  
  《是什么使我感到厌倦》
  
  时而感到厌倦,整个日子荒诞、无力,垂下手臂。
  不是厌倦下午的炎热与漫长、满天繁星的睡意。
  是厌倦一个半夜惊醒的人,他问:
  活着已属不易,为什么还要写诗?
  
  不是厌倦一个在梦里醒来的人,
  不是厌倦他的提问,关于诗。
  是厌倦我的胡子,没完没了地生长,
  再一茬一茬地剃光,依旧,徒劳。
  
  《钟表》
  
  钟表就一直走下去
  当你经过树下的黄昏
  它在树冠里走
  当你在岸边问路,它在水中走
  当你迷失山谷,它在晴朗如洗的天空走
  当你睡眠
  它在你的体内走
  有时它走着你的路,复制你的经历
  并叫着你的名字
  怕你醒不来
  无论你走得多么曲折
  它都会找到你,追上你
  把你赶到一条直线上去,那是光的路
  有时它顾不得你
  它就走它的
  无论你怎样喊叫
  它都装作没有听到,冷漠,绝情
  不会停下等待
  直到有一天
  黑暗铁锈一样覆盖下来
  它就跟老房子,跟蝉蜕在一起
  零件老旧滞涩,无人能校对时间
  钟摆无力下垂
  但你不知道,它依然在走
  在走一条虚无的路
  并引导你踏上
  那条不归的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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