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硕,女,闲时写作,有部分作品发表、获奖和收入一些选本。现居贵阳。
●灰喜鹊
我的灰,来自一粒远古的药丸
与任何脑洞无干
也从未进入过倒计时
这真是世界唯一的喜讯
我的灰,对黑帮和白帮都管用
许我情商一流
呆萌在时间之外,不是为了政治正确
仅为了照顾那些二货的小心灵
以几近透明的隐身术
我不时扮演鞭尸者
并以旷世的温柔
面对他们“生死无常”
是的,我在人世稳定这永恒的病情
哪怕一腔赤诚付东流
●精神病院
慈善事业如此完整,耐着性子,
我们走完了A区和B区。
A区一男病人冲着我热烈地说:
妞,我新盖的瓦房,比村长家还要大,真的。
B区一女病人冲着我尖叫:
高人!你一定是高人!如何让乳房不下垂?
仿佛沉默是金,其实我双颊僵硬。出门时忽然想起,
在媒体离开之前,我一直春天般地微笑着,且身板笔直,目光迷离。
●原 乡
窗前你种下的海棠依旧
远处的衙门和花柳病
隔着月光
柳树与青瓦始终阴郁
前赴后继的事
无人改变
就像这重复的眺望
仿佛能工巧匠与满屋诗书
全然无效
进出的人物和情节
跟戏里的一模一样
●幻中事
那亮瓦是唯一的,留下45度光柱
我爬上去,随小花蛇一样的溪沟
再爬上山。山巅上光线密集
似有无数钢钉在飞。不透风的敲击声
灌溉了一切不曾裸露的事物
今生就那么一回
觉得这浮世之美
●剑 客
他白衫沸腾,反对进化论
他始终在时光轴上,幽摘万类
被我困在胸腔的
被我哄入诗行的
被我蒙进朝堂的
被我邀入江湖的
被我骗进帷帐的
不过是他卸下的影子
无关感情和媚术
我始终是个失败者
任我巧言令色
任我张牙舞爪
任我算尽机关
他从来不为所动
他始终活在我所陌生的寂静里
如同我体内最远古的一次死亡
●人民广场
快速的事物如此之多
一只白鸽的正面是信赖
它的背面是冷漠
侧面是可能的傲慢
我看到它的反面
一袭轻盈的白“哗”地上升,下向一泡黑白相间的排泄物
对于热烘烘的事物,不同的论据羞辱了这个广场
只有我的颈椎病,可以用来写诗
●上天垂象
这秋日已转身
没有什么可以挟持我了
疆域还是你们的,我的版图随意
绣上些萤火似的蚕丝
一个甲子的大词自此淌过
不会再与我相互勒索
视线之中,我得到一个锦囊
装着瘦小的飞蛾
●穷 途
在路口,你还有泪要流
显然又不止这些
还得加上六月的乌托邦
这多像走路或走路的错觉
中途忽地被打断。我的梦游者啊
每打断一次
你又被吹落一匹马
每吹落一次
就像又有一小块心肝
又被上了一道生漆
●最 后
春天一路地漏
青草变成疯狂的箭矢
带着词语下落不明。
麦田一遍一遍舔进干裂的嘴唇
花果已然蒸发
他们一匹马也找不到
还有嗓门的,就说出走
说可能的喜鹊
说原乡或许葱绿
他们总以眼泪或血红
阻止悲伤
阻止错误和悔意。
当迁徙的部落回到原处
太阳下山之前
不会再长出寸草
带着对大地的宗教,剩下我
胃里装着酒默默地走开。
●觉者,如果这肉眼可以退化
许我借来水纹,江河之远
借来那一栋茅棚的框
借来脚边坚硬的卵石
它也空了去!
许我借来幽谷钟声,那似有若无的
硕大边沿
借来所有边框内外的空
借来柱子内大大小小的圆
许我把肉眼彻底退化
攒足陌生与被陌生
任表情集中在足底
半途上,唯泥泞记得它
偶尔相互打动——
许我借来所有的世界
那人型或不规则型
都销融于更硕大更空洞的边框
许我借无所借时,你仍旧如空气般
无所不在
于人世间所有的弯曲或毕直
都逐一停留
许我六根全无
等同于一粒尘埃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