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运:我注意到你1995年获得第四届柔刚诗歌奖时26岁,是迄今最年轻的获得者,而且你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个奖项,最后我就扔给你一个难题:从“柔刚诗歌奖”历年获奖诗人来看,似乎构成了一种先锋诗学谱系。而近年获奖诗人似乎体现了某种诗学回归的意味——或沉浸到古典人文精神,或彰显纯正的抒情质地。你觉得这是不是意味着整个诗坛的转向?如果是,你怎么评价这种转向?如果不是,你怎么看待“柔刚诗歌奖”的诗学精神?
安琪:我的简历中一直都有“1995年获得第四届柔刚诗歌奖”这样一句话,这是因为柔刚诗歌奖是我进入诗坛一个很重要的起点。一个奖项和获奖者的关系不外如下两种:1、奖项使获奖者生辉;2、获奖者提升了奖项。对当时尚是无名之辈的我而言,柔刚奖应该是前者了,它极大地鼓舞了我的写作信心而我也因此奖得到评委陈仲义、唐晓渡、陈超等老师的认可,我至今依然能忆起颁奖仪式上聆听王光明老师宣读由他撰写的授奖词时我激动而恍惚的心情——
“安琪在《节律》、《未完成》和《干蚂蚁》三首长诗中,以对矛盾、冲突的语境的出色组织,以对感觉、想象、语言和旋律的成功驾驶,沉郁有力地歌唱了爱情、诗歌和死亡的崇高主题,使这些主题中许多分裂的个人感觉得到了想象和语言的整合,从而丰富了读者对它们的感受和意识。这是内心痛苦的紧缩,而精神却在光的引领下向上飞扬的诗歌,受到了本届评委的普遍肯定。”
这段话基本为我此后的写作做出了预言。也是在那届颁奖仪式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柔刚先生,此前他翻译的《西方超现实主义诗选》(海峡文艺出版社,1988年12月第一版)成为第一批被引进的“狼奶”哺育了许多现代诗写作者包括我。这位精通中国易经和西方各种现代主义流派的诗人翻译家那么谦和地不引人注目地坐在会议的一角,从不让自己呈现在舆论的中心,18年了,他依旧如此。我作为柔刚奖的受益者为这个奖做些事理所当然。
你从获奖诗人的写作向度上观察到了先锋诗学谱系到古典人文精神的回归这样一个趋势但这一切与柔刚诗歌奖的诗学精神无关,在我看来,柔刚诗歌奖没有一个明确的诗学准则因为它的承办方是不固定的,它跟诺贝尔文学奖有一个相对固定的评审团不同,它每一届的承办方都是由不同的群体来完成。从第16届开始,柔刚先生和南京汉诗计划研究小组签订了六年合约,这六年的趣味也因此由该小组而非柔刚决定。柔刚诗歌奖主办18届以来,柔刚先生除了前几届担任过评委,此后就不介入此奖的具体评审。
我不知我这样的回答是否解决了你关于“柔刚诗歌奖”诗学精神的问题?
安琪短诗一首
给外婆
(外婆:苏碧贞,外公:江锦锥)
安琪
你蜷缩在狭小房间宽大床上的身体
如一团卷皱的纸外婆,你不能动的右手
摊放着左手努力伸起迎着我的手它们
颤抖着哭泣着拥在一起外婆
它们有着互相呼应的血统!而与之呼应的
你的丈夫我的外公正在客厅的桌上
以遗像的姿势存在。他们哭过的红眼睛
和白色身影在忙碌——
我的父亲母亲大舅二舅
大舅母二舅母和表弟们
因为死亡,我们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我们看见死者的死和生者的必死外婆!
你说别哭,别哭,连毛主席孙中山也要死
外婆你说别哭别哭
连毛主席孙中山也要死
你的手绵软无力它们累了,这一生你用这双手
撑起一家十口人的吃和胃
你有六个儿女,两个公婆,一个丈夫
你有顽强的生存能力和卑微的命运
你有先外公而来的中风和瘫痪而最终
你死在外公后面仅半年
我们先是埋葬了外公再埋葬了你
我们先是有了糊里糊涂的生之喜悦再有
明明白白的死之无奈。
200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