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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谦:望断南飞雁(中篇)(25)

2012-09-28 08:57 来源:中国南方艺术 作者:陈谦 阅读

  你太激动了,不是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只想问你,你的计划是什么,你会常回来吗?沛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问。南雁有点犹豫,说:要让他们尽快习惯的话,我还是不要跟他们联系太多。说到这儿,南雁转过脸,看向窗外。沛宁想她在忍着眼泪。他又说:我们的好日子就在前头了啊!南雁回过头来,浅淡一笑,说:那都是你应得的。我很高兴这一天,我为你骄傲的。你还会更成功,我没有看错人。孩子跟着你,我很放心。

  沛宁听得一阵心酸,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的意思是,你,将来是要寻求、寻求离婚吗?南雁沉吟着,不应。沛宁说:我需要你告诉我真话。南雁才说: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沛宁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过后他才知道,按加州家庭法,你需要至少先住满六个月,取得在加州申请离婚的居民资格;然后又要至少六个月的分居,才能办完无过错离婚的法律程序。这样一来,南雁若打算与他离婚,最起码也得等上一年。

  南雁却并没有如她说的那样,在摊牌后第二周的周六离开。那个周六的前一天,星期五的中午,秘书南希就来通知沛宁,南雁刚才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让他中午回去一趟。

  南雁那日跟他谈完话后,当天夜里就住到了书房去了。他们以往偶有冷战,南雁就住过书房。孩子小时,有时他第二天有重要的会或活动,他也在那里面睡。打开那只折叠床垫,铺在地毯上,一觉到天亮。这回除了躲到书房,南雁还总是躲避着跟他单独相处,却也没见有更多的行动,连收拾行李的迹象也没有,也没就离去的事作进一步的交待和安排。南南和宁宁的情绪和表情都看不出跟以往有何变异。沛宁就想,或许她只是一时情绪波动说了那些话,发泄完就算了,赌气说狠话闹别扭的事情,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时又是期末,杂事特别多。沛宁一周内有两个重要学术会议要参加,飞了一趟得州,一趟缅因。心里又有事,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过三四个小时。他想跟南雁再好好谈谈,可看到南雁按兵不动,一副日复一日天长地久的样子,就想还是不要去惹她,等她气消了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出门前,还是看不到家里将面临女主人出走的任何痕迹。沛宁还有些高兴起来。可中午一听到南希转的话,沛宁立刻生出不祥的预感,一把抓起钥匙,连电梯也不等了,从五楼上直冲下来,跑步去向停车场。一路超速赶回家,甚至还闯了两个路口的红灯。

  南雁竟不辞而别。沛宁抓起她留在餐桌上的那张纸,上面写着:“我这就走了。晚上记得早点回家等孩子们。老孟太太会帮忙接了送回。保重!——南雁。”

  沛宁将那纸翻过来,一片空白,又翻回来。他不能相信,南雁这样离家而去,给他,给她的孩子们留下的就这寥寥两行字。它们是南雁的字吗?是吗?他举起来再看,不愿相信。他转身走向通往卧室的走道,砰砰砰地狠推着一个个房间的门。南南的、宁宁的房间,一切如故。书房里,南雁躺了一周的折叠床垫已经收起,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沛宁转身快步走回主卧室。“了无痕迹”这四个字跳出来,让他站到房间中央,忍不住去看那地毯上面有没有南雁的足印。

  他早晨起床换下的睡衣睡裤散乱地摊在床上——那是南雁过去抱怨过无数次,又为他收起挂过无数次的。她总是将床铺得像星级酒店那样规整,强迫症一般。可是今天,她将它们留在了身后,果然是管它洪水滔天了。他转进衣帽间,望向挂满南雁的衣裳裙子那半边,看不出她拿走了什么。忽然,他想起什么,低头去看排列在衣帽间尽头的箱子。果然,南雁当年刚来美国时,从北海带来的那只一直保存着的紫红色软皮箱不见了。

  沛宁蹲下来,再看一遍那些箱子。这下,他明白南雁是真的走了。带走了极少的东西,一如她最初来美国的时候。

  他起身退回卧室,再一次四下环顾。南雁,他轻叫一声,忽然就看到墙边的柜子上,均匀交错摆放着的那些家庭照片间空出了一块位置。这个空缺,此时特别醒目。沛宁走上前,发现拿走的是一张镶在水晶浮花相框里的南雁和两个孩子在俄勒冈海边的合影。照片里,母子三人分别穿着红、黄、绿的T恤,白色短裤,赤着脚。两个孩子在碧水蓝天间一望无尽的沙滩上奔跑。白色的海浪冲过来,风将南雁的头发吹起。沛宁记得,在那个瞬间,南雁抬手去拨弄头发,一眼看见前方蹲下来试图抓拍的沛宁,嫣然一笑。那是她最喜爱的一张照片。也是他最爱的照片之一。他从裤子后袋里掏出钱夹,里面常年放着的正是这张。沛宁合上钱夹,手在那空出的一小块台面上快速抹过,手指间感到了薄薄的灰。现在,他们各自随身带着的自己最珍爱的照片,竟是相同的,这让沛宁感到些许的安慰。

  沛宁转眼去看那些被留下的照片,他们全家四口大大小小的合影,他们跟各自家人的合影,一张不缺。那些照片里,每一个人都笑得那么由衷,那么甜蜜。这些被定格的光阴,证明着曾经的存在。他们作为家人曾经欢笑过的存在。沛宁凑上前去,想看清那些照片中南雁的眼神,可他看到的,是一团团的被时光滤过的、倒映在一张张灿烂得超越了真实的笑脸上的黑影。

  沛宁从主卧室里退出,下意识地拉上了门,心下觉得非常怪异,又退回步,将那门又推开。他走进书房里,在大书桌前的皮转椅上坐下来,无意间抬头一望,原来墙上挂着的,那张镶在木框里的南雁在康奈尔的第一张工资单也取走了。沛宁将头用力地靠回椅背上,吁出一口长气。

  他盯住那块因工资单的离去而空出的洁白墙面,隔着遥远的时光,好像看到了他在广州街头向王镭道别时,王镭回眸那幽深的一瞥。那个时刻,王镭留着短短的头发,一身的青涩。沛宁的目光模糊起来,他想,王镭才是一个真正有才华的女子,他真是辜负了她。如果他那时就知道,他最终要走到这个境地,必须要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去支持一个女人完成自我的实现,那他的人生,完全可以有另一番景致。支持王镭那样一个已被证明在科学上确实天赋异禀的女子,讲得高阔一些,对人类果真还有着基因传递之外的意义。他现在再回想,他甚至会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是比输了的那个。而可怜的南雁,可怜南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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